刘黛落水魔怔后的转一日下午,天气便晴朗得不像话。
像这样好的天气,不在树下逗逗蛐蛐岂不可惜。
就在狄元澈兴致勃勃的坐在树下玩儿的时候,狄慧明便急匆匆的走进了他的园子。
“五弟在玩什么,笑得很开心呢。”
狄慧明一身藏青色长袍负手立在狄元澈的身后,脸上依旧是温和恬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来。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一向将孩子看做棋子的狄振涛如此赏识。
狄慧明的心计和城府要远在他的母亲和妹妹之上,至少狄惠生和刘黛在狄元澈面前是装不出这份亲近来的。
狄元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狄慧明脖颈间的白色纱布,悠悠的站起身年来。
“大哥的伤势还未痊愈便出门走动,不怕扯了伤口再次血流不止啊?”
“劳烦五弟惦记,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狄慧明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脸上擎着淡淡的笑,丝毫没有因为狄元澈差点把他母亲害死有半分怒意,态度诚恳至极。
这种举动在狄元澈看来,说好听了是有城府,说难听了就是伪善。
狄慧明环顾了一拳狄元澈的园子,找了把竹椅坐下。
“五弟这园子里只有一个嬷嬷和一个使唤丫头吗?人手够用吗?”
“我不喜欢自己的地盘上人太多,会烦。”
狄元澈慢条斯理的回了句,丢掉自己手中的青草坐到狄慧明的身边。
“大哥今日来我这里有何贵干,直说就好。”
“哦,是这样的,我想要到凝香园去探望母亲,可是父亲说现在我娘的状态不好,叫我找个人一同去。这不就想到五弟了嘛……五弟可愿意陪大哥走一趟?”
“那是自然的,走吧。”
狄元澈笑眯眯的答应下来,跟着狄慧明一同走出了园子。
两个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后花园,踏上石桥,狄慧明慢条斯理的停住了脚步,转头望着一脸单纯的狄元澈。
“五弟,昨日,我母亲就是躺在这里被人发现的。”
“是吗?哪里?这里?”
狄元澈装腔作势的在石桥上左右指了指,一副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小少年模样。
好吧,既然狄慧明想要和他装,那么他就陪着他一起装下去好了。
“就是你踩着的那块地方。”
狄慧明伸手指了指,一脸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淡淡忧伤。
“哦……所以呢?”
狄元澈笑眯眯的反问了一句,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的模样。
狄慧明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笑眯眯的靠在石桥上。
“我只是觉得五弟的沉香园距离我母亲出事的地方很近,昨天五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动静?当然听到了。”
狄元澈重重的一拍狄慧明的肩膀,一双眸子笑眯眯的,就像带着光芒。
果不其然,在狄元澈这句话后,狄慧明的目光中竟然夹杂了些若有似无的意料之外。
难道真的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或许狄元澈确实与他娘溺水又被捞上来放在石桥上的事情无关。
话到此处,狄慧明连忙问。
“五弟听到了什么动静?”
“下雨声、打雷声、闪电声,昨天晚上的动静真是太大了。”
狄元澈就知道狄慧明这个家伙会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套他的话,所以干脆卖了个关子气气他。
奈何他家大哥修养真的太好了,丝毫没有被气到的意思。
只是带着平淡温和的笑,慢条斯理的道了句。
“母亲被人坑害,我是自然要为她报仇的。五弟你说,如果把犯人带到我母亲面前去,她会认得出的吧?”
“那必须认得出啊,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认得出。”
狄元澈爽朗的回答,此刻更是忍不住腹诽。她以前一直觉得笑里藏刀的人最恐怖,那完全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注意到狄慧明这号人物。
真正恐怖的人并不是直接与你为敌的人,也不是笑里藏刀的人,而是像狄慧明这样,表面上和你贴心真诚的微笑却带着血海深仇之人。
就这样,狄元澈很快便和狄慧明一同走到了凝香园。
踏进园子,狄元澈便被眼前的画面吓得虎躯一震。
妈呀……刘黛这是做啥妖呢?
只见原本宁静至极古香古色的凝香园此刻被贴满了黄色的符咒。
园子中的石桌子,石凳子,门廊,立柱,哪怕是一棵树,都被贴上了黄纸红字的鬼画符。
不仅如此。
每扇门口都撒着鸡血,一滩又一滩要干没干的样子,泛着令人反胃作呕的血腥味儿。
“五弟精通神法,快来看看,这些符咒摆放的位置到底对不对?鸡血撒的位置合不合理,你是专业人士,自然要比大哥懂得多。”
听到狄慧明的话,狄元澈哗然一笑,悠悠的反问。
“大哥不是说不能自己单独来这里,必须要找我结伴同行吗?可是为什么现在一副对这里的符咒陈设很了解的样子?啧啧,大哥不会是违抗了父亲的命令,自己单独来过了吧?”
话音落,狄元澈便迈过一滩鸡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狄慧明的脸色明显一僵,带着被狄元澈戳中事实的慌张。
狄元澈本就打算来刘黛这里看看,虽然嬷嬷丫头包括白赑都说她被吓疯了,但是,她还是想亲眼瞧一瞧才能过瘾。
一进门,便看到刘黛端着个小碗在正厅中撒红豆,一边撒一边念念有词。
“别来找我,不要抢走我的胳膊,别来找我……”
狄元澈看着刘黛被自己踩伤而肿的老高的左手,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感觉就这么波涛汹涌的袭了过来。
刘黛啊刘黛。
现在你可知道怕了?可是我母亲出事的时候,你有没有半分关心过她会不会怕?
这世界上的残忍就是如此,伤害被人的人永远无法和受伤害的人感同身受。
刘黛,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吗?
就在这个时候,狄慧明柔声唤了句,“母亲,儿子来看你了。”
刘黛这么一转身,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便落在了狄元澈的身上,只不过很快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慧明,慧明你可是来了,快,和娘一起撒红豆,这里有鬼!有鬼要砍掉娘的胳膊。”
话音落,刘黛便抓了一把红豆放在狄慧明的手里,不停的用手中的豆子砸着这屋子中的陈设。
刘黛竟然还认识她儿子?
看来还没有被吓得彻底。
想到这里,她便慢条斯理的勾起了一抹冷笑,走到刘黛的身边也拿起了一把红豆。
“二姨娘不认识我了吗?”
他慢悠悠的问了句,将手中的红豆扔在了刘黛的身上。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你就是狄元澈那个小兔崽子,何凝香的贱儿子!”
话音落,刘黛便再次捏起一把红豆,对着狄元澈扔了过去。
“你以为我会被你娘吓死吗?不会的!我刘黛是绝对不会被一个死人所威胁的!”
听到刘黛的话,狄元澈竟然忍不住要在心底为她叫好了。
刘黛说她不会被死人威胁?
那现在这副样子又算什么。
“粉儿粉儿!再帮我拿点儿红豆来!还有,把这些地方,狄元澈踩过的地方都贴上符咒,快啊!”
刘黛不停的张罗着,忙活着。
眸子晦暗至极,眼底带着两块儿乌青,从巫蛊之事到今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衣服都像是挂在僵尸的身上。
粉儿很快便把装了红豆的碗递到了刘黛手里。
手握红豆,刘黛整个人都像是有了底气。
“都是因为狄元澈这个小崽子,那几个抬了箱子到我园子的家丁才会死活找不到,老爷才会把巫蛊的事情算在我的身上!”
话到此处,狄元澈也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转头去看了看立在那里的狄慧明。
“虽然不知道今日大哥叫我来这里是要试探些什么,但是我还是打算解答下二姨娘最想知道的这个问题……为什么找不到那几个抬箱子到你园子去的家丁呢?呵……因为那几个人压根不是什么家丁,不过是混迹江湖杂耍卖艺的艺人罢了。二姨娘您仔细想想,按照那时的局势,所有的家丁仆人嬷嬷丫头都是您的人,哪个人敢帮我办事?啧啧……这主要问题出在哪里呢?大概就是你没有完全的相信自己的手下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现在还需要我来教给二姨娘吗?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您有的是时间在这凝香园中思考这个道理。佛堂中有我娘念过的经书,卧室中也有我娘习惯用的佛珠和檀香,您就带着这些东西,一边思考人生哲理,一边感受我娘的存在,挺好的。”
话音落,狄元澈转身便走。
“狄元澈!我杀了你!”
刘黛追着狄元澈的背影就要凑过去打,可是却被狄慧明一把拉了回来。
“慧明,你不要拉我!我要去杀了那个小兔崽子。都是因为他,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妹妹才会被皇上禁足又削了位份。如果没有巫蛊的事情,我怎么会,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对了,巫蛊,慧明,那个白胡子老头找到没有?我要杀了他,都是他坏了老娘的好事!”
“白胡子已经死了,娘。我派人去找过了,在距离狄相府不远的环城河中找到了白胡子的尸体,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泡得肿了,身上却还带着您给他的金定子,应该是他没错。”
“死了?白胡子竟然死了?”
刘黛扬高了声音反问,一边打颤,一边不停的抚着自己的胳膊。
“不……这一切皆是因为狄元澈而起,杀了他!马上杀了他!让他下去和他娘作伴,不要让何凝香再来找我了!”
刘黛一边说一边抓着狄慧明的衣服不停的哀求着,几欲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