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元澈将视线从宇文长勋健硕的上半身上移开,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他胳膊上的伤。
虽然今天早上没有换药可是情况也并没有恶化……这样她也没有那么愧疚了。
狄元澈长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宇文长勋的身边。
“唔……好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襄辰王了呢!”
“……”
狄元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宇文长勋的脸,这家伙似乎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依旧是安静的躺在那里,紧紧合着双眸,一排浓密的睫毛盖着他的下眼睑,将那张绝美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晕中。
“嘿嘿……襄辰王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渐渐开始愈合了呢,是哪位神医帮您医治的啊?”
“……”
宇文长勋的脸比这冰湖的水还要冷,可是狄元澈却摆明了要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喂喂喂,你这么不搭理我有意思吗……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啊,然后也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话音落,狄元澈便解下自己的背囊,将自己带来的药一字排开。
指尖刚要触碰上宇文长勋那受伤的胳膊便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啊,疼疼疼疼疼……”
“不许碰我!”
宇文长勋冷着脸说了四个字,话音落,便将狄元澈那细细的小胳膊甩开,十足十的不留情面。
好吧,虽然态度不好,但总算是和她说话了。
“切,小气鬼,就因为我把二姐手札给了皇上你就气成这样了啊?”
狄元澈一边说一边重新将宇文长勋的胳膊拉了回来抵着自己的膝盖,将药粉猛地洒在伤口上。
这次宇文长勋并没有继续推开狄元澈,猛然袭来的疼意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俊朗的眉头跟着便死皱在一起。
“应该很疼吧?疼就说话啊……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狄元澈的手指紧了紧,慢悠悠的又补了句。
“难道我二姐没有教过你,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吗?心里的想法要说出来啊……”
话音落,宇文长勋那一只紧合着的眼眸终于睁开了,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飘飘悠悠的落定在狄元澈的脸上。
右手猛地捏起剑柄,脱手,软剑随即直直的定在两块儿大石之间。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狄元澈眉头一挑,朗声笑了起来。
“你傻了啊,我当然是狄元澈咯……”
“能有这么简单吗?你接近我皇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咯。娶几房妻妾,生一票孩子……”
狄元澈笑着收好自己的药瓶,轻轻一拍宇文长勋结实的肩膀。
“那个啥,药已经上好了,本少爷把这些宝贝都给你留下,毕竟你受伤是因为我,就不收你医药费咯,记得自己每天换药哈。”
话说完,狄元澈立刻想要逃跑,可是他刚刚起身,便被宇文长勋一把扯住。
她这点儿小力气自然不能和堂堂襄辰王相提并论了……不仅没站起来,还格外狼狈的摔在了宇文长勋的怀里。
只听咚的一声响。
狄元澈整个人以狗吃屎的姿势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宇文长勋胸口上。
“唔,疼疼疼疼……”
狄元澈捂着自己的脑门爬起来,愁眉苦脸的望着依旧躺在原地的宇文长勋。
“暴力狂!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啊!拐弯抹角的好讨厌!”
“今天在大殿上,我清楚的看到了你在我皇兄的茶水里下了药。”
听到宇文长勋的话,狄元澈先是一愣,随即淡笑着的对宇文长勋吐了吐舌头。
“你皇兄?叫得还挺亲热……你不是想杀了他替我二姐报仇嘛!”
“所以呢?因为我想杀他你就给他下了毒吗?”
宇文长勋的深情复杂且投入,一下子倒是让狄元澈语塞了。
“额……这个倒没有,襄辰王想太多了,我给皇上下的不是毒,死不了人的。不过……襄辰王果然厉害,竟然连我那么细微的动作都察觉了。整个大殿中站了那么多太监、宫女,就连宇文博律的带刀侍卫都没有发现,你竟然一眼就看穿。不过元澈想问襄辰王,今日在大殿之上,你受了他如此屈辱,皇上想要除掉你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了,你,还是没有野心去坐上那把龙椅吗?”
狄元澈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句,目光牢牢的印刻在宇文长勋的脸上。
“我想要杀了他替元瑾报仇和想要坐上龙椅是两件事……杀他是成全我自己,不贪图龙椅是成全元瑾,懂吗?”
宇文长勋的话说得斩钉截铁,面色清润至极。
狄元澈不喜也不怒,眼底却仿佛有疾风掠过。
起初她并不想让这个善良的男人坐上皇帝的位置,害怕宇文博律留下的污浊会沾染到他,可是这些日子反反复复的纠结和思考。
世事难两全,除了宇文长勋,还有其他人能去坐那个位置吗?
她狄元澈这辈子注定是做不了什么好人了。
想到这里,狄元澈便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瓣,那笑容未达眼底,却是一片让人迷乱的超然。
“襄辰王不是问我要做什么吗?简单告诉你……如果你想坐上那把龙椅,我们就是友,如果你不想坐上那把龙椅,我们就是敌。”
话音落,便见到宇文长勋目光中那半是惊愕半是犹豫的光芒。
他曾经一万次猜测过狄元澈接近宇文博律的用意。
然而无论他怎么猜,怎么捉摸,也绝对不会想到……狄元澈的野心会如此之大。
弑君?!
狄元澈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狄元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次宇文博律派你出使吴国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除掉你。事到如今,面对一个对你起了杀心的皇兄,你真的还是没有半分谋逆之心吗?”
“杀宇文博律和坐上龙椅分明是两件事。杀他,我可以用我的一辈子去做,而我去坐上那把龙椅后……终究会用我的一辈子愧对元瑾。”
话音落,狄元澈清楚的在宇文长勋的目光中看到了无比的纠结和挣扎。
他的双眸近乎于猩红,四目相对的瞬间便是火山喷发的光景。
宇文长勋对狄元瑾的情深意重此刻尽数化作了无与伦比的挣扎,他长吸一口气,合上了眼睛,想要将自己这份踌躇敛去。
宇文长勋的想法,狄元澈自然是懂的。
每个人注定不能守着自己旧时的承诺过活,如果她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绝不会逼着宇文长勋许下这些劳什子的承诺。
想要瓦解宇文长勋的心墙并不急于一时,今天只是个投石问路的开始罢了,来日方长。
“既然襄辰王如此难以抉择,这件事情就当做我从未提过好了。”
话音落,狄元澈爽朗的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襄辰王十日后的吴国之行可有胜算?”
“吴国之行杀机四伏,处处都是陷阱,一切都是未知数……在本王活着回来之前,我也不敢承认自己是否有胜算。”
宇文长勋一边说一边不疾不徐的踏入冰湖,那种淡定从容,完全不像是要去赴死的。
宇文长勋转头望向狄元澈,问。
“你不进来吗?”
狄元澈一惊,连忙摆手。
“咳,不用了……本少爷不喜欢和别人在一个池子里泡澡。”
“都是男人,这么矫情做什么?本王以为,咱们两个现在也算得上是互换秘密的关系了,怎么说都要一起打个水仗才能变得更加亲密吧?”
宇文长勋潇洒的用双臂架在池边,一挑眉,望着狄元澈的眼神也变得释然了几许。
打水仗?
艾玛……和宇文长勋要是打了水仗的话可就要出大事了。
狄元澈原本就十分尴尬的脸色忽然变得通红,连忙道,
“冰湖有活血化瘀的奇效,对于王爷的伤是极好的,还是襄辰王独自享受吧。”
话音落,狄元澈便从自己的怀中拿出早上宇文长勋留给墨玉的那支玉笛。
“这个……你留着,这几个暗卫你带着去吴国好了。还有,谢谢你昨晚救我,本少爷先撤了。”
想说的话都说完,狄元澈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像是一只夹着尾巴逃窜的小狐狸,眸子中是狡黠,眼底还闪烁着慌张。
不知不觉中,宇文长勋便笑了起来。
那种毫不掺假的笑容甚至连宇文长勋自己都没有察觉,只是望着狄元澈的背影,笑得开心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狄元澈能左右起自己的情绪呢?
会因为这个臭小子生气,也会因为这个臭小子开心……现在的宇文长勋,竟然连自己的想法都摸不清楚了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宇文长勋只听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狄元澈那张小脸便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中。
“喂!去吴国,你可千万不能死啊……要活着回来!”
“没想到狄少爷还会在意本王的死活呢。”
宇文长勋勾着唇角趴在了池边,一滴滴剔透的水珠儿从他精壮的背脊上滑了下去。
“咳,本少爷刚刚治好你的伤,你要是死了就是浪费我的功夫和药材,我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