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想着在报仇之后了结自己的性命,好对地下的母妃有所交代。
可是现在……他忽然间不想死了。
这种不知名的情绪让宇文长勋愈发的厌恶自己,可是想来想去,很有多细微的情绪全部找不到理由和源头。
宇文长勋的目光像是利光一般烙印在狄元澈的脸上。
那种过于灼热的视线顿时让狄元澈抖了三抖。
她一把松开抓着宇文长勋耳朵的手,尴尬的清了清喉咙。
“喂!你……你别看着我发呆啊。跟个傻子似的。”
狄元澈连忙从宇文长勋的桌子上蹿了下去,规规矩矩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皇位不想要就不要,想杀宇文博律就去杀,想自杀就自杀。不过你现在先暂时不要死……帮我盯住刘洪的一举一动,千万不要让他踏出襄辰王府一步!”
狄元澈撇了撇嘴,望着宇文长勋的目光渐渐柔和了几分。
“除了你,我很难相信其他人了。”
只见宇文长勋的脸色仿佛在瞬间变了又变。
先是震惊,随即就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堂皇,又是满满软化如沐春风。
那张本就俊朗至极的面容似乎绽开了不计其数的花朵,唇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却比往常的冷峻更加好看。
狄元澈也是在笑,长舒一口气,祈求一切按照她计划的进行下去,祈求宇文长勋这家伙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安顿好刘洪,狄元澈便回了宫。
此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段儿,昨夜赐死那一大批侍卫的事情也没有人提及。
由于削减了一批人手,原本经常能看到侍卫巡逻的各个位置现在都是空荡荡的。
墨玉跟在狄元澈的身后慢悠悠的向着国师殿走,远远的,便看到小陈子一路小跑的向着他奔了过来。
小陈子环着拂尘,上气不接下气的给狄元澈打了个千。
“国师大人,武令妃那边已经有动作了。”
狄元澈唇角一勾,不慌不忙的问道。
“事情如何了?”
“武令妃天一亮便去找了皇上。”
“哦?”
“是的。武令妃到皇上面前说,皇后娘娘去世,惠妃娘娘闭宫,现在六宫无主,各宫的事宜无人打理。她想要找皇上要个恩典,将这主理六宫的职权给她。理由找得也算是冠冕堂皇。后宫四妃中,贤妃娘娘已有二公主,虽然现在不养在身边,却也是需要照拂的,宸妃正得盛宠,又出身异邦不适合协理六宫,丽妃已逝,惠妃闭宫,独有她比较清闲,所以便想着想为皇上分忧解劳。”
小陈子小声在狄元澈的身边说着,跟着自家主子一起慢悠悠的晃悠在无人的青石路板上。
“皇上一定答应了吧。”狄元澈抬眸问道。
“是的,皇上答允了。”
“答允了便好。看来武桂儿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一下狄惠生来解自己的心头恨了。”
依照武桂儿那不太聪明的大脑,一定是想不到毛遂自荐这种大招的。
想必这个办法一定是出自凤云的手笔。
想要名正言顺的刁难狄惠生,没有一个主理六宫、位同副后的权利自然是不行的。
如此说来,武桂儿这边应该有所动作了。
果不其然,刚过正午,长寿宫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宇文博律一早赐给武桂儿主理六宫用的宝印丢失了。
宝印之于后宫,就如同帅印之于将领,国玺之于皇帝。
没了宝印,武桂儿也就失去了决断后宫一切事务的权利。不仅是武桂儿的长寿宫,整个后宫顿时乱作一团。
武桂儿手下的总管太监带着禁卫军各宫搜查着。
势必要将这个偷走了宝印的人找出来。
此刻的狄元澈正坐在书房的窗子旁练字。那字体依旧是不知名的诡异,似乎是在模仿着某个人。
禁卫军到国师殿来搜查,狄元澈也不拦,依旧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书房外一片喧哗,皆是禁卫军搜查宝印的声音,原本格外安静的殿阁忽然像是菜市场一般。
小陈子在狄元澈身旁帮她研墨,但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头,只是淡淡问了句。
“国师大人,您要是心烦,奴才就把外面的人赶走。”
“不用了,他们的目的不在国师殿,就让他们折腾吧……折腾得动静越大越好。”
狄元澈不动声色的道了句,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可是主子,武令妃派了那么多人来搜查国师殿,摆明了是失了礼数,您也能容得下她?”
“武桂儿刚刚拿到主理六宫事宜的职权,这个时候,做任何事情都要被人看在眼里,绝对不能落人口实。国师殿也算是在这六宫之中,只有认认真真的搜查我这里,她才能名正言顺的用更大的力度搜查其他地方……无妨,就让他们闹腾吧,闹腾一阵子就走了。”
“是。”
见着狄元澈不追究,小陈子也不再多言,恭恭敬敬的用双手捏着墨锭均匀的研着。
“国师大人,您这是在练何种字体的字啊?不像颜体,也不像行书……”
狄元澈笑眯眯的在宣纸上写下了‘家父亲启’四个字,这才收手,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小陈子的问话。
“你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也不认得这字?”
“奴才愚钝。”
“也对……你该不认得的。去取炭盆来吧。”
狄元澈又在几张纸上练了几次‘家父亲启’,等到小陈子端了火盆过来,便将自己写的东西全部丢进了火盆中。
看着火舌将白纸黑字全部吞没,这才若有所思的回答了小陈子的问题。
“这是武令妃的字体。她出身武将世家,字一向写得不好,所以这字勉强能看,算不上颜体也不是什么行书。”
狄元澈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的动静渐行渐远,前来搜查的禁卫军应该撤出去了。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圈自己腕上的佛珠,目光中仿佛能看到刀光剑影的幽深。
“小陈子,通知你表哥,我吩咐的那件事,可以做了。”
小陈子先是一惊,随即垂下头去,低声回到。
“谨遵国师大人吩咐。”
看到小陈子撤出了书房,狄元澈这才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起来。
狄惠生……你已经活得够久了。天气越来越凉了,最适合杀人了。
过了午后,明玉宫中终于见得几丝阳光。
狄惠生坐在宫中奋笔疾书着,零零落落的阳光半点落在她脚边的一块儿石砖上。
宇文博律让她闭宫祈福不过十几日的时间,然而这短短的十几日中,院子里的海棠花便零零落落的凋谢了大半。只是那株从外面移进来的灵芝却长得越来越大了。
“九儿!九儿!”
狄惠生揉了揉眼睛,低声唤了几句,九儿便拖着手中药盘一路小跑的走了进来。
“娘娘,江太医刚刚送了药来,您趁热喝下吧。”
武桂儿极其不耐烦的瞥了眼九儿手中的托盘,里面黑漆漆的液体让她看着就恶心。
“这苦药汤子要喝到什么时候,本宫不喝了。”
“娘娘,良药苦口,可却对您的身子有好处啊。江太医说了,您服下了大量麝香,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很难再有孕,但凡事有转机,只要耐心吃药,好生调养,等到有一日复宠,说不定还是会怀上皇子的。”
听到九儿的话,狄惠生的脸色一冷,眼角眉梢却尽是怒意。
“江太医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胡诌白咧,本宫入宫那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沾了麝香的女人还能怀孕。以前不可能以后更是不可能。就算这苦药汤子本宫喝得再多,不能生就是不能生了。”
话到此处狄惠生已然是满腔怒火,越看九儿手中的那碗药汤越是烦躁,随手一扬,那药碗便被打落在地。
“本宫不仅今天不喝这破药了,以后也不喝了。反正哥哥说过会从宫外帮我偷个男孩进来,到了那个时候以假乱真当做皇子,本宫也算是有子嗣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本宫以后还能不能怀孕,而是要怎么除掉狄元澈那个下三滥!拿走,告诉江太医,以后这东西破药汤不要再送来了!”
被狄惠生这么一说,九儿也不敢再说其他的,只能耐着性子收拾了碗片的残骸,蹑手蹑脚的想要退出去。
这明玉宫中,真的太冷清了。
冷清到原本该有三十几名使唤太监宫女的宫阁,现在只剩下九儿一个。
望着九儿小心翼翼收拾东西的身影,狄惠生便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九儿,我不甘心!”
狄惠生随手抓起自己刚刚抄写过的经书,愤怒仿佛在这一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为什么我要抄这些破玩意?为什么我不能再怀有身孕?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明玉宫中?我娘又为什么会惨死?”狄惠生顿了顿,眼底近乎猩红,“都是因为狄元澈!”
“娘娘,您不能这么想啊,大少爷说过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不是狄元澈用了诡计将您困在宫中,我们怎么可能有机会从宫外偷个孩子进来啊。也就是因为您现在被禁足,皇上才没有注意力注意到您,您才能够平安的度过这一次,将假孕的事情瞒天过海的遮掩过去……如此说来,这对于咱们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