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惠生今日这身白衣穿得是极好的。
那涓涓的鲜血染得那白衣由内而外的透着诡异和邪魅。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宇文博律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整个人都像是失了理智那般。
“太医!马上叫太医!”
宇文博律厉声一喝,视线如同刀子一般挥向了跌坐在一旁的贤妃,随即冷着面色移开视线望向武桂儿。
“令妃,快去传太医!”
见到宇文博律如此着急的模样,又见到了狄惠生身上那么多的血,武桂儿的脸上也染上了几抹恐慌。
她扶住了凤云的手,连忙回了句。
“臣妾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皇上不要急,先送惠妃进后殿吧……”
武桂儿的话说得温柔又得体,仿佛短短的时间内,在她坐上统领六宫的位置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静如水,能担起大局了。
凤云对着武桂儿扯了扯唇瓣,意味赞赏。
狄元澈交代她们的事情陆陆续续那么多件,很少有能成的,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了。
只见那躺在宇文博律怀中的狄惠生,颤抖着伸出了沾满鲜血的手,两行热泪奔涌而出,整个人都像是受尽了惊吓和折磨,痛不欲生那般。
“皇上,臣妾以为,您不会再来看臣妾了……”
狄惠生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了句,那双颤抖的手便立刻被宇文博律紧紧的握住。
“说什么傻话,朕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让咱们的孩子有事!”
话音落,宇文博律便要抱着贤妃往内殿走,然而却被武桂儿抢先一步拦下了。
“皇上,女人见了红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您可千万不要和惠妃一起入内殿,在外面守着就好,太医到了,就将惠妃交给太医吧。”
武桂儿的话音刚落,狄惠生便抢先一步抓住了那男人的龙袍,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皇上!贤妃口口声声说皇上不要臣妾也不要臣妾的孩子了,臣妾……”
狄惠生仿佛提了一口气上来,硬生生的憋在了胸口,整个人的脸色愈发的铁青了。
不过她该说的话也算是说了出来,若是想要将假孕的事情遮掩过去,势必要把这次小产做真,不仅要真更要切切实实的将这件事情赖在贤妃身上。
倒不是因为狄惠生与贤妃有什么过节,只是因为当下只有这么一个好法子了。
后宫中的女人大多被武桂儿拉拢了,只有这贤妃,硬挺着膀子非要和武令妃争个你死我活,也只有这贤妃有胆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她这明玉宫。
这样好的一箭双雕法子自然不是狄惠生一个人想出来的,若是只有她自己,万万做不到眼下这血脉喷张的效果,就算她装得再像,这顺着双腿不停往下淌着的鲜血也是装不出来的。
不见血,宇文博律又怎么会相信她?
里里外外,还是要感谢狄元澈那副好药方了。
狄惠生的神智似是渐渐的不清楚的,视线也愈发的模糊了。
她合上双眼前的瞬间依稀能够看到宇文博律的脸,深邃的双眸中尽是焦急和忐忑,那种关切,那种惦念,她好像些许时日没有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过了。
狄惠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突然的被宇文博律冷落,也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知道一点,无论如何她都要复宠,复宠……
明玉宫中的内殿。
层层叠叠的纱帐内帷后,狄元澈拖着茶碗坐在那里。
现在他进出哪里都不带着墨玉,只一个人端坐在椅子上,气势却没有锐减半分,外殿中发生的一切她都听着了,当然,也全是她的手笔。
见着自家三姐在这明玉宫中苦楚,又因为假孕之事备受煎熬,狄元澈便想着出手搭救她一分。
对于狄惠生,狄元澈不过只是递了一只手过去,事成之后,那手便会松开了。
她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不过还是为了除掉贤妃。
那个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头脑便生出了这么多枝节来,里里外外,都不能容下他了。
不过好在,狄惠生不傻,这出戏也算是演得有模有样。
就在狄元澈坐在帷帐后喝着茶的功夫,只见几个小太监神色匆匆的将狄惠生抬到了床上,紧跟着江太医也来了。
厚重的帷帐遮住了狄元澈,那几个小太监没有看到狄元澈,安顿下狄惠生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四下无人,江太医这才轻手拉开帷帐走到了狄元澈面前来,恭敬的跪地行礼。
“卑职参加国师大人。”
“江太医已经是太医院院判了,不用对我行这么大的礼。”
狄元澈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似无的抚了抚自己腕上的佛珠。
“微臣能有今日全靠国师大人提点,断断不敢失了规矩。”
江太医恭恭敬敬的道了句,“国师大人,惠妃这边……”
狄元澈漫不经心的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小包递了过来,神色极其冷然。
“惠妃会出这么多血,是我用药催动了她体内的气血所致。就如你知道的,她没有身孕,自然不是真正的小产。出了帷帐,你把这药化开让她服下,自然能够止住血,狄惠生也能醒过来。一会儿令妃会让几个亲信的接生嬷嬷进来,你们一定要把这小产的戏份做足,让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才好。”
狄元澈低声吩咐着,光洁的指尖一粒粒划过佛珠,眼睛中却是比冬天的池水更加冰冷。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宇文博律早已不在意狄惠生了,但是狄惠生腹中的孩子他还是在意的,或许这三个月来,他便一直活在那种纠结和徘徊之中吧。
想要疏远狄惠生,又惦记着自己的皇嗣。
来来回回,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纵使是重生过后,狄元澈也并不想亲手杀人,所以除掉贤妃,他会用宇文博律的手,会借着狄惠生的力,依仗着武桂儿的权势,用这种压根用不着她动一根手指便能掌控全局的方式,轻轻松松的推那个女人入地狱。
宇文博律不是在意子嗣嘛?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这子嗣是被谁害死的吧。
狄元澈坐在这帷帐之后,将狄惠生寝宫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江太医喂了药之后,狄惠生便醒了过来,那几个接生婆婆对着狄惠生的腰狠狠的掐了一把,小声吩咐了句。
“娘娘,您可要叫出声音来啊……这女人小产要情理腹中死胎,可就如同生孩子一样,疼着呢,您可要叫出声音来啊!”
那接生嬷嬷是武桂儿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武桂儿的意,一下又一下的拧着狄惠生的皮肉,丝毫不手软。
狄惠生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鬼哭狼嚎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啊……好疼……啊……”
那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嚷声夹杂着狄惠生低低的哭声,倒是和真的小产没有什么两样。
此时身处在明玉宫正殿的宇文博律早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今日宇文博律之所以会过来,无非是因为武桂儿和他要一同去宝华殿为先祖上香,碰巧经过罢了。
站在明玉宫外,武桂儿便提议了句要进来看看惠妃,便正好看到了贤妃欺侮狄惠生导致她小产的场景。
宇文博律登基十年,子嗣稀少,然而现在,狄惠生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他立在明玉宫的廊檐柱子旁,脸上尽是阴霾。
他不理会跪在他旁边的贤妃,也不理会武桂儿,只是一个人那么站着,恼怒到了极点,便剩下一片安静。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罂粟步履匆匆的进了明玉宫。
到底是宇文博律最宠爱的妃子,也算是了解他的心性。
宸妃轻轻握住了宇文博律垂在身侧的大手,小声安抚着,“皇上不要难过,惠妃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的。”
然而罂粟的话音还没落,便见到两个接生嬷嬷端着两盆血水从他们的身旁走过。
那血腥味极其的让人反胃,罂粟别过脸用帕子挡了挡口鼻,声音却是依旧的温润如水。
“皇上还年轻,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
然而罂粟这话音刚落,她的手便被宇文博律紧紧抓住了。
罂粟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刚毅十足的侧脸上,却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狠辣。
难道宇文博律气得并不是贤妃害了自己的皇嗣?
眼前的情况其实那么明了,若是他气贤妃,便好好的惩罚一下就是,用不着这么纠结吧。
罂粟眨了眨眼眸,却也是一副搞不清宇文博律的模样。
只能由着这个男人用力捏着自己的手,疼得她入了骨髓。
“皇上在想什么?不是在惦记着惠妃失去的孩子吗?”
“也是惦记的。但皇子已经失去,与其浪费心思去想,还不如多留些时间想些有用的。”
宇文博律的一字一句都说得极其用力,那双眼眸中火辣辣的都是利光。
“皇上的意思是?”
罂粟抬眸打量着宇文博律的神色,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却还是温柔似水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