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步子,往内宫走去。
清幽的小路上,鹅软石在月光的倾泻下,柔和光艳。男子沉稳的步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智力不全的傻瓜。
隔着树枝黑影模糊,他被湖边的窈窕美人吸引住目光。
深宫中,居然有这样的女子,他是没留心发现,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穆洛云当然不会联想到是外面进来参加喜宴的名门闺秀,那些莺莺燕燕哪里入得了深宫重地。
当下皓月当空,喜宴应该也散了,小姐们会被安排好的宫人们遣送出宫,不可能还在内宫逗留,更别说踏足深宫重地。
穆洛云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去,听到女子的呢喃细语,有如天籁之音,涓涓细语都是诉说着和他一样的心酸苦楚。
“你——”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沉寂的夜色,显得十分突兀。沉浸在醉梦中的女子,被惊吓住,玉足不小心移步落入水中的方向。
男子的心纠结在一起,漏了一拍,不加思考地伸手去拉住女子。
冰云可是举世无双的女子,集惊世力量于一身的佳人,怎么可能发生失足落水的蠢事。
迎接他们的不是冰冷的湖水,是无尽的天际。醉梦中的女子顺带着男子拉住的手,飞舞在空中,与繁星为侣。
饶是穆洛云阅读过那些有关当年妖神磨难的事迹,终归没有亲眼见识过不借助外力,直接漂浮在空中,任意来去的神话。
男子竭力保持着淡定,盯着拉起自己的玉手。本来是英雄救美,变得这么戏剧化,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意识到拉着一个重物,女子不悦地皱眉,意图要挣脱抓住自己的大掌。
黑暗中,男子也看不清女子的容颜,感觉变得特别灵敏。
察觉出女子不安分的小手,穆洛云连忙低吼:“喂——女人!你不能松手!”
俯视身下的江河,是难得的宽广视野,本来应该心情愉悦的浪漫,被不安取代。那么高的空中,唯一的依靠就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自己暗自练了一身俊俏的武艺,称得上少有的高手,也不敢冒险在半空中,被女子丢落,还可以毫发无损。
“你说什么?”女子地下朝着月光抬起的脸庞,滂沱的绝美在月光的映衬下,更加妖娆动人: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
被女子乍然凑近的绝艳惊诧到,穆洛云神情恍惚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女子像是解开束缚,飞出笼子的凤凰,插翅飞舞地轻盈曼妙。
“该死!”穆洛云被生生从半空中抛落,使不上任何力道来支撑下落的身体。清凉的水渍漫入他的衣襟,在这个初冬时节,冰凉的透骨。
幸好是掉在湖水中,一直在空中打转的醉女人,估摸不清楚方向,并没有走远。他们依旧没有脱离这片王宫的天空。
拖着沉重的蓄满湖水的衣袍,男子恼怒地回望天空中的白色倩影,青筋暴突地捏紧拳头。
“见鬼!她是什么人?”
夜里的风特别的凉,穆洛云湿哒哒地踏入凤凰殿,并没有马上去会见他新娶的王后。这副狼狈模样,见新娘子实属不妥,转身去了他在宫中的军师兼好友秦书岩的屋子。
这位好友也是有来头的,当年年幼的穆洛云装疯卖傻,无意间救了这个江湖浪子。从此,浪子不再是浪子,栖息在穆洛云特地为他开辟的清幽园子,是个废弃了的园子,一般不会有人问津。
交谈下来。两人一拍即合,彼此倾慕对方的才智。
秦书岩才知晓这位常人眼中的庸君,是装出来给别人瞧的,便答应愿意帮助这位韬光养晦的天子,成为一代杰出的帝王。
这个温和的书生武艺并不是很出色,轻功却是出神入化。性情开朗,还不避讳传授自己的所学,指导穆洛云修习典籍上的绝世武学。
秦书岩自知不是天生习武的骨骼,学得一身轻功防身即可,所以没有和穆洛云一起修习他的武功秘籍,而是专心攻略于军事谋略,书本天道。
理所当然,两人一起长大,一起隐忍,秦书岩可以说,是穆洛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伙伴,亦师亦友。
没别的地方可去,穆洛云只能硬着头皮去叨扰这位幕后才子。
“哈哈哈哈——哈哈”爆笑从亮起的屋子里传出。
愠怒的穆洛云知道逃不过秦书岩的嘲笑,干脆二话不说,潇洒地拖去外套,直接拎起对方的衣服套在身上。
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袍,整个人都沾染上秦书岩的书香气,穆洛云不习惯地走了两步,坐下等对方笑完。
“洛,依我的才智,都想不明白出今晚本该洞房花烛、良宵美景的新郎官,有闲情逸致把自己搞的这副模样,来我这里做客。”秦书岩收起隐忍的笑容,寒碜起眼前的帝王。
男子眼中冒着火花,盯着眼前如沐春风的男子,半点火都发泄不出。举起拳头,敲击在红木桌子上,结实的桌子都颤抖了好一会。
“你当然想不明白了,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搞的!”穆洛云郁闷地回对友人,在秦书岩面前,他从没有摆过君王架子,向来是自称我。
疑惑地看着万年不变的冰山男子,即使在自己面前,也是淡然地难得露出笑容。
除非是一些伎俩又不动声色地赢了田仲彦一局,让那老家伙摸不着头脑时候,穆洛云会莞尔一笑,其他时候也都是一脸肃穆。
装傻也要有个度,他今晚的忸怩的表情和困窘的外貌,实在不是装出来的,破天荒难得一见。
托着腮帮,看着躺在自己朴素的榻铺上的俊美男子,秦书岩实在忍不住好奇:“说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睡觉!”少有的不冷静,穆洛云自己也对自己的态度惊异,才缓缓开口:
“莫名其妙出现在咸阳湖边的醉酒女子,看见她失足即将落水,我好心去拉她一把,谁知道好心没好报,惹了一身腥!”
“她得救了,你落水了?”秦书岩拿起桌上的棋子,对着没下完的棋局发呆思忖:“凭你的武功,如此也不会到落水的地步。”
“没错,后面荒唐的一幕上演了。我被那个天仙般的美人带到空中,她便松了手。我直接往地面摔去,要不是正好掉落水中,估计都没命和你在这里玩笑了。”
说起那种唯美却荒诞的场面,穆洛云就一扫以往的淡定。
听到事关好友的性命,秦书岩也不淡定了。“你确定有这样的事?不是醉了吧。”
“不是,我没喝多少酒。你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我从来不借酒消愁,在宫中我时刻都不会让自己不清醒。”
穆洛云说的不错,他们谁都不会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失去理智清醒,那样随时随刻,暴露在敌人面前,就等于把命送出去。就算形势所逼,需要醉酒迷惑敌人,也是装出来的。
今晚的事情太过诡异,他们的上一辈一定会鬼神之说解释,他们出生的晚,没有机会一睹昔年的场面。
没有继续讨论,再不休息,天就要亮了,他们的又一场阴谋中求生的较量,就会上幕了。
今晚就让田仲彦的千金独守空房,明日穆洛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秦书岩温和地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才能放心沉睡的男子,不安的睫毛覆盖在他天妒人怨的绝色面容上,遮住那双谜茫中透露出运筹帷幄的睿智的眼眸。
他第一次就是因为这样的眼睛沉沦,与他统一战线,并肩作战到如今。
六神无主的火麒麟在内宫中小心翼翼地徘徊,眼观天际露出的茭白,天就快亮了。他的主人在此,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深宫禁地,守卫森严。
另一边的猫浅浅玩闹够了,热闹也散了,才想起寻找她的冰儿姐姐。
水汪汪的大眼睛铜铃般地鼓鼓着,四下打量着黑漆漆的宫苑。女孩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着。被巡查的侍卫逮了正着。
“您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还在瞎转悠呢?”一个娘娘腔太监,捏着兰花指挡住了女孩的去路。
“我、我是,我和姐姐走散了,在找她。”认生的猫浅浅,听到一个大男人尖声尖调的,小心肝被下掉了魂。
太监善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孩,许是哪位官家小姐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趁大人们不留神,溜出来回不去了。
他朝宫门那看看,大王大婚闹到了三更天才散,宫门也关了,小丫头是出不去了。
“小姑奶奶,您先在宫女们的屋子里,将就一晚上,明儿天亮,咱家再想法子联系您家人,进宫领你,如何?”
生怕这个不知名的小主,再没头脑的四处晃悠,惹怒宫中的贵人可就麻烦了。
他瞧着女娃怪可爱的,穿着的是名家织坊,一看就是稀有的料子,也不敢得罪怠慢。但是作为首领太监,内宫的主子们大抵都就寝了,恐怕是不好惊扰。
猫浅浅穿的是绫罗绸缎,不是人间普通的绸缎,是仙家之物,当然不同凡响。作为在穆洛云跟前当差的太监,阅尽天下至宝,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猫浅浅哪里有胆子反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陌生的黑暗中,本来就胆怯。修行不足,睡意袅袅,只要有个被窝,她倒头就能睡着。
“恩。”跟着不像有恶意的男妖精,去了宫女们的下人屋子。
湖边飞累了的女子,酒意淘淘地落下,睡在湖边的亭子里,唯美动人地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