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歌话音落下,条案上点燃的烛火适时地的跃动了一下,让他脸上的神色有些许多的模糊。
这话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可还是惊得汪必海弓着的脊背晃了几晃,他细细的想了想,才答道:“奴才有幸在皇上出生时就在身边伺候,到如今已经二十六年有余了。”
“嗯,你记得到时清楚!”墨行歌微微一笑,说道。
“能伺候皇上到现在,是奴才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汪必海答道。
墨行歌默默的看着他,挑起眉尖说道:“你既然是从小就伺候在朕身边的,自然清楚朕的脾气。”
沉了沉眼眸,墨行歌接着说道:“汪必海,别人也许不知,可龙妃对于朕来说有多重要,可你必然是知道的。”
汪必海低着头,默默的听着墨行歌的话,身子却开始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对于朕来说,这整个而后宫的女人,都比不上龙妃的一根发丝,这一点你明白吗?”
“奴才明白!”
“真的明白?”墨行歌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夜风拂过耳畔。
汪必海却是脸色骤变,他咬了咬牙,强自稳住心神答道:“会皇上的话,从今以后,这宫中若有嫔妃对龙妃不敬,奴才自会替皇上想法子料理,必不会让皇上,不会让龙妃娘娘为此有半分忧心。”
“很好!”墨行歌冷冷一笑,说道。
汪必海只觉得衣襟尽数湿透,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惶恐!
皇上的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比之先皇,他眼前的这位南国新晋皇帝性情之深沉,手段之毒辣,心思之决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他一直认为,当今的皇上是天生的王者,是南国真正的希望!
可龙妃的骤然出现,还有皇上种种出乎常态的表现,让他的心中渐渐有了惴惴不安的感觉!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三年之前的那一日,皇上抱着奄奄一息的龙妃出现在常德殿的情形。
他从未见过皇上有过那样悲痛欲绝的模样,也从未想过他会为了龙妃会那般决绝,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让裴司大人救回龙妃的命。
皇上从小便喜怒不形于色,那一日竟是完全变了个模样,那疯癫并且不顾一切的样子,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的害怕。
他是真的怕啊,他怕龙妃一旦死去,皇上也会跟着死去!
若真的如此,他如何对得起已经逝去的先皇与皇后的嘱托?
他虽是个太监,可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所以他才会在这深宫之中拼了命的保护皇上。
自从青叶公主无故失踪之后,皇上就变得比之前更为沉默寡言,手段也比之前更为雷霆,可那偶尔流露出的寂寞与孤独,却让他的心里难受的要紧。
皇上登基不久,虽然暗里有裴司大人处处扶持,可他终究根基尚浅,否则的话也不会被萧南山那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给逼到这般举步维艰的田地。
可即便是这样,皇上还是为了能够得到柳家的七彩婆娑花,任凭着柳家与萧南山狼狈为奸。
七彩婆娑花,治好了龙妃心上的伤,却在南国的江山上狠狠的划了一道也许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皇上,这又是何苦?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乍然出现在皇庭中的那个名叫龙小蛮的女子!
他暗中派了无数内线在琉璃宫中伺候,就是为了监视这女人的一举一动,他是真的怕啊!
龙妃昏迷了整整三年,皇上就过了三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这上千个日夜,皇上他就从未睡得安稳。
他心中明白,若龙妃永远不醒,皇上怕是会永远过这种心心念念,相思入骨的日子,那种难言的煎熬,并非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住的。
他不忍皇上这样痛苦的活着,可他怕,他怕龙妃会醒来,这女子昏迷的时候,皇上都为了她这般痛苦,若她一旦醒来,还不知会为了她而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来?
这种害怕日日折磨着他,直到龙妃醒过来的那一日,他才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的。
皇上对龙妃这种不顾一切的深情,最后会毁掉所有的一切!
现在是皇庭,之后会是整个朝堂,在之后就是整个南国,皇上所拥有的,都会因为这个女人的苏醒而渐渐消失!
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最起码,有他汪必海活着的一日,他就决不能看着皇上毁掉一切之后,再毁了他自己!
思到此处,汪必海才又说道:“皇上,柳贵妃娘娘那边……还请皇上示下。”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默默的不再出声。
柳贵妃是如今这皇庭中品阶最高的女子,也是柳家的嫡长女,她的父亲柳椽正是当初因为进献了七彩婆娑花,被皇上封为当朝太傅,而当时还是妃位的柳妃也被晋封为了贵妃。
“另一朵七色婆娑花柳家还未进献,她就再留几日,不过……你却是要提点她一下,不要去惹龙妃,否则的话,朕不介意然让她柳家从这片大陆上消失。”墨行歌淡淡的说道。
“皇上,奴才自会去提醒柳贵妃谨言慎行,可奴婢求皇上也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柳大人如今已经是太傅,他与萧南山关系极好,他死倒是无所谓,可若是因此惊动了萧南山,那对于皇上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听到此处,汪必海终于忍不住抬眸说道。
他从未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可这些话关系着南国江山的稳固,也关系着皇上的安危,他真的是不得不说!
“汪必海,你今个儿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些?难道你忘记了后宫诸人不得干政个宫规?”墨行歌平静的说道。
汪必海闻言猛的跪下说道:“奴才不敢,可皇上……这都是奴才的肺腑之言,还请皇上三思啊!”
“够了!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你只需要将朕刚刚吩咐你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下去!”墨行歌眸光微凝,语气骤然变冷。
汪必海怔了怔,才缓缓的将额头触地,沉声说道:“奴才该死!奴才遵旨!”说完,才颤颤巍巍的起身,默默的推出了常德殿的大门。
见他离去,墨行歌的眉心却渐渐的蹙成了一团。
深夜,零星的雪花再次飘荡在大都的上空,如细碎的冰渣,被风吹着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面灌着。
早已紧闭的大都城门外,早已是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唯有一阵阵夜风卷着雪花吹过,带起一阵阵呼啸之声。
黑暗中,两个黑色的人影由远及近,眨眼之间就如鬼魅般飘到了城门下。
其中一人身着淡薄的粗布衣衫,流出半截黑黝黝的胳膊,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竟仿佛丝毫不觉得寒冷。
仰头看着高耸在眼前的大都城墙,竟在瞬间愣了愣,随即似颇有感慨的喃喃说道:“想不到我还能再来大都一次。”
他身旁的一人默默的侧过头来,轻叹一声说道:“看来你也是老了,不然怎么会忽然生出这许多的感慨来?”
那人双眸微闪,忽然笑道:“无名师父,若说起年纪来,谁能比得上你这老不死的?”
被他称作无名的男子闻言也不着恼,他披风宽大,帽檐盖住了整个脸颊,只露出一双稍显浑浊的眼眸,只听他慢悠悠的说道:
“小七,你这名字真的没有起错,小七就是小气!为师我好不容易说你一句,你就敢咒我老不死,真是没规矩!”
小七撇撇嘴角,煞有事事的对着天际指了指,说道:“师父,小蛮真的在这里吗?你可千万不要老糊涂了?”
“你给我住嘴!要不是唐门学院的那个笨蛋来搅局,为师的小蛮怎么能受那么重的伤?还有你……当初就该让为师杀了那个笨蛋!”无名忽然气呼呼的说道。
小七浓重的眉毛挑了挑,问道:“怎么?无名师父出息了?还能杀人了不成?”
“你……我虽然不能杀人,可你能啊!你当初怎么就不杀了那个笨蛋,摆明了就是因为那家伙是唐门学院仅剩下的人,所以你这家伙就忍不住要护短!”无名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甚至跳了起来。
“无名师父,你些废话你已经说了一路了!你不烦我还烦了呢!你快说,小蛮如今到底在哪儿?”小七不知为何眸光微暗,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无名师父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他望着眼前的大都说道:“小蛮的气息太弱,龙息也被人封印,为师只能依据星蕴的位置推算出她此刻就在大都,可具体在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别总是弹琴,这推算之术也是需要不断修炼的,你可倒好,偏偏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大都城里那么大,咱们要到哪里去找?”小七伸手拍着无名师父的肩膀,说道。
“我呸!臭小子,你听说过精灵族人还要不断练习推算术的吗?为师我的推算术是天赋异禀,是从血脉中带来的,还用得着修炼?”
“若非龙小蛮的气息被某种神器所压制,若非龙息被进入神圣领域的修行者强行封印,为什么怎么会无法推算出小蛮的位置?”
无名师父说完,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小七说道:“对了!这大都里能够有这般修为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裴司!”小七冷笑一声,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