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柳芊芊，竟是出奇的平静自若。
陌上花冷笑一声，已将她的用意猜的清清楚楚，当即道：“如此急切的认罪，莫非是想替什么人遮掩一二？”
柳博涵面上染了些许恼怒，沉声道：“王妃何苦如此急切的想要定罪？”
还不待陌上花开口，阎北城便毫不客气的反驳，“柳相难道不应该关心自己真正的女儿去哪里了吗？”
柳博涵被问的一噎，面色隐隐泛青，“正是因此，本官这才斗胆开口，想多问两句。”
阎北城似不知眼前之人乃是在朝中占有极大地位的丞相一般，言语越发的犀利。
“柳相此言差矣，这类事情自有刑部审查，柳相若是想知只需等结果便是。再者，柳相如今不该关心一下，自己的欺君之罪吗？”
柳芊芊冒充柳博涵的女儿，按理来说他该是苦主，可他虽然是被隐瞒，到底也是昭告天下，到底也多次带柳芊芊以女儿的名义入宫。
如今柳芊芊身份被揭穿，他自然也难逃干系。
便是不追究欺君，也有老眼昏花，识人不清的名声，定然遭人耻笑。
心中对阎北城的态度再是恼怒，柳博涵还是不得不跪了下来，“陛下，老臣有罪啊！”
宝荣帝又怎会当真因此责罚柳博涵，端着架子，缓缓道：“念在柳相也是遭人懵逼，朕不予追究，你先起来吧。”
“谢皇上。”柳博涵道了谢，却并未起身，面目恳切的看着宝荣帝，“老臣疼惜了一年的爱女骤然遭逢这般变故，心中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还请陛下允许，让老臣问她几句话。”
“准。”宝荣帝大手一挥，并无异议。
柳博涵面色复杂的看着狼狈跪在地上的柳芊芊，目光停留在她精致柔美的面颊上。
记忆中那张熟悉的女子面容与眼前这张年轻昳丽的面容近乎一模一样，又怎会有错？
柳博涵强行按耐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低声问道：“你当真是假冒的？可你的容貌，气质实在是和她太像了。”
柳芊芊对眼前的柳博涵其实半分好感也无，此刻见他如此问，回答的也更是干脆绝情，“大人无需再问了，我的确是假冒的。”
顿了顿，她抬手轻抚自己柔嫩的面颊，“至于这容貌，若非恰好有此条件，我又怎敢铤而走险？”
柳博涵面上的复杂之色一瞬间崩裂，唯有满脸铁青恼怒，以及几分为人父亲的焦灼。
“那我真正的女儿呢？”
一句话说出口，他目光却是不受控制的转向了陌上花的面上。
陌上花却目光冰冷的转过头去，并不打算理会。
“你的女儿？”柳芊芊眸底的怨恨几乎凝为实质，面色渐渐癫狂起来，“陌上花她才不是你的女儿，你真正的女儿早就死了，你此生都无可能在寻到她了，哈哈哈哈哈……”
柳芊芊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已是如同疯癫了一般，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放声大笑。
林皇后眉心跳了跳，未免夜长梦多，连忙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疯妇拉下去，关入天牢。”
万幸宝荣帝没有因此不快，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宁仙师，你随朕去一趟养心殿，剩下的事情便交给皇后了，彻查此事的人选晚些朕会命人告知。”
“恭送陛下。”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唯有宁谙知一人，步履悠闲缓慢的跟在宝荣帝身后，不笑唇角也含了三分笑意。
出大殿之前，他竟又是回头，深深看了陌上花一眼。
陌上花被他这一眼看的云里雾里，心中格外困惑不解。
阎北城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微微用力握紧了陌上花的手，眸色略深。
柳芊芊被人拖了出去，柳博涵却还没从刚刚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良久，他才转过头来，目光沉沉的看着陌上花。
“丞相看我做什么，刚刚柳芊芊，不，她如今不配再叫柳芊芊了。她可是说了，你的亲生女儿早就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任由柳博涵什么表情情绪，陌上花面上都毫无波澜，面无表情。
真正的柳芊芊早就死在了柳博涵的不信任之下，早就死在了冰冷的右相府内。
如今的她，陌上花，一切都是为了替从前的柳芊芊报仇，再不会和柳博涵有过多牵扯。
便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都不可！
柳博涵闻言，面上的青筋跳了跳，忍着怒意反驳，“你别当我不知晓，她说的都只是场面功夫，事情真相未必如此。”
陌上花清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溢出一抹嘲讽，“柳相，我眼下倒真是好奇，你这个亲生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关爱到底有多少？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自己的亲生女儿遭人陷害，被夺去身份，他身为亲生父亲不关心真正女儿的去处，却在这里同她，这个可能是自己亲生女儿的人起争执。
当真是可笑。
柳博涵似乎被陌上花的话刺痛，定定看着陌上花的眉眼，心中竟然不受控制的升出几分惶恐，甚至还有几分懊悔悲痛。
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看陌上花的神情复杂难言。
实话来说，陌上花并非与她的娘亲全然不像。
譬如她的眉眼，便与她母亲一模一样，未曾出事前的性情也甚是一般无二，也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儿。
而柳芊芊，虽然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可竟都只是她假装出来的表象。
如今看来，陌上花当前的事情怕都是被陷害的。
可柳博涵先前便与陌上花闹翻，又让他如何拉的下这张老脸？
立于陌上花身侧的阎北城似看穿了柳博涵的心思一般，冷笑一声，道：“当年丞相夫人到底为谁所杀，本王自会禀明父皇，彻查当年之事，还王妃一个清白。”
心中的想法被骤然揭露，柳博涵老脸略烫，竟是出奇的认可了阎北城的话。
他心中盘算的很清楚，柳芊芊已经无用了，可陌上花还是如今蒸蒸日上的禹王妃。
若是能够还陌上花清白，自己在认回这个女儿，既不算辜负了陌上花的母亲，也不会继续闹的如此之僵了。
毕竟，他无子，如今年岁又大了，唯有女儿才能为他寻一些方便。
若是此时的陌上花知晓柳博涵内心的想法，只怕会当场翻脸，将最后一丝亲情也断的干净。
可惜陌上花并不知他内心想法。
如今的她，已被阎北城不顾众人眼光的牵着手相携而去。
不过，众人此刻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关注他们夫妻二人传言不和的事情是真是假。
林皇后经历此事也甚是疲惫，交代了阎墨厉稍后去偏殿，便先行过去。
偌大的正殿之内，一时间只余下阎墨厉夫妇二人。
林湘茵心中虽对柳芊芊骤然被抓颇有些幸灾乐祸，可转念一想，立刻变了脸色。
一则，柳芊芊被拆穿身份，已非官宦之女，若是受刑将与她合作的事情也吐露出来又该如何？
二则，林湘茵就算被拆穿了身份，也还是凌王府的侧妃，他们凌王府无论如何都撇不开。
想到这里，林湘茵颇为担忧，眉头紧紧蹙起，“表，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贱人可是会连累到咱们王府的。”
往日对她颇为体贴的阎墨厉此刻却眉头紧锁，面目阴沉。
闻言，连看都不看她，只冷冷丢下一句话，“你什么都不必管，现在就回王府禁足，诚心悔过便可。”
说罢，便直接拂袖而去。
“表哥……”林湘茵心中顿时说不出的委屈，眸内染了几分泪意。
可惜，阎墨厉头也不回，转眼便出了殿内，唯有林湘茵一人愣愣的站在殿内，颇有些不知所措。
……
坤宁宫偏殿之内，林皇后秉退众人，与阎墨厉单独议事。
今日之事已经完全出乎林皇后的意料，此刻没了旁人，她胸中的怒意便再也控制不住。
手边一个茶杯被她扫落在地
“嘭”的一声，茶水四溅，破碎瓷片落了满地。
阎墨厉似乎早已习惯了林皇后这样的性子，稍稍退后几步，垂下眼睛遮掩去眸内阴沉，温声道：“母后息怒，莫要伤到自己。”
身为皇后养子，他自然不能同亲子一般任性恣意，他必须要个乖巧听话方可。
林皇后脸上的怒意并未因为阎墨厉的劝慰缓和半分，呵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内宅的事情都打理不好，将事情弄到了这样一番无法遮掩的地步。”
林皇后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上，一张风韵犹存的成熟面容上，满是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意。
“本宫因此事丢了脸面也就罢了，可你居然连柳芊芊的真实身份都没守住，竟然让陌上花揭穿了，若是当年的事情再重新彻查，将你也一并牵连进去又该如何？愚蠢，当真愚蠢，本宫这么多年白教养你了。”
阎墨厉垂落身侧的手不禁缓缓收紧，低垂的眼眸之中充斥着隐忍的火气。
这么多年，他便是如此过来的。
不过一时之气，他日他做了皇帝，林皇后绝不敢在如此小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