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它们可真漂亮!”
林学涛埋头忙着手里的活,正准备说:“你刚才不还嫌它脏么?”
一转眼看到蹲在自己旁边的秦岚尖尖的手指中捏着几根鲜艳的羽毛,津津有味地把玩着,脸上笑靥如花,完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就不忍开口了。
秦岚手指轻轻地捻动着那些五彩缤纷的羽毛,嘴里轻轻地哼着歌,时不时还鼓起小小的腮帮子轻轻地朝羽毛上吹气,看着它们抖动起来的样子,刚才的阴云早已经抛开九宵云外,完全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一般。
这一幕就让林学涛不知不觉间看得有些入神了。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尖酸刻薄的嘛!这个嘴巴厉害,常常耍点小性子的城里姑娘,其实也会可爱的一面哩。
秦岚自顾地蹲在地上玩着,完全没有留意到林学涛看得入了神,松垮的连裙的胸口,就敞露开雪白嫩嫩的一片,没有大脚嫂那种成熟女人的丰满,而是显得小巧精致,还能看到颈子下面漂亮的锁骨的线条。身子再低下去的时候,坐在马扎上的林学涛的目光就也能滑到更深了。虽然对方丝毫没有注意,但林学涛还是很快扭过了脸,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兄弟强子,还是因为自己不忍亵渎……
林学涛跟秦岚的关系总算恢复了如初,虽然自己每天要早晚各为她挑一缸水,费点体力,但是这毕竟算不了什么,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能够相安无事,林学涛觉得这日子比起互相怄气要好过多了。
强子还是一有空就来,有事没事地往秦岚跟前瞎凑,抢着干活,只要他一来,林学涛就不用再给秦岚挑水了,强子会以最好的表现来完成这个差事。
平时他嘴不利索,可在秦岚面前,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而秦岚呢,仍然对强子无动于衷,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多数时候,就是自己忙自己的,完全不理睬他。或者急急忙忙夹着备课本,说是要去上课了,就把强子晾在了一旁。强子眼巴巴地跟着,常常一直送到秦岚进教室,这才碍于学校的规定,只好作罢。这会儿,强子倒真是希望自己还是个小学生,这样就能坐在教室里,听秦岚给他上课哩。
每次,林学涛要是在场,强子总是不断地给他使眼色,那意思是涛子念得书多,会说漂亮话,让他给在秦岚面前多美言美言。
可是林学涛知道秦岚始终对强子不感冒,他自己也纠结呀!他可不想又把秦岚给惹毛了,让自己没有安静日子过。所以每次也只能两边敷衍一下。看着强子一幅死缠烂打,愚公移山的态度,却是越挫越勇,林学涛不禁无奈地摇头叹息,却又不好插手什么,只能袖手旁观了。
只不过,在林学涛的心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时时萦绕在他脑海里,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行动起来。
一个星期后,林学涛趁着好容易有两天休息时间,瞒着别人。拿着上次贩山货剩下的钱,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
家里人肯定是靠不住了,强子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出过远门,帮不上什么忙。这件事,还必须得自己亲自去探探。
到了县城,林学涛直奔副食品批发市场,来之前,他就已经盘算好了。对于加工罐头的事,自己虽然一窍不通,但是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既然要作罐头,那就去卖罐头的地方打听。
一连问了好几家卖罐头的商店,大的小的,男的女的老板,他都问了个遍。当然,大多数人都是跟他一样,两眼一抹黑,只自己从上头那里进货,没有人关心这玩意是怎么做出来的,至于做这玩意的设备机器,那就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了,更有一个在本地生活了很久的年纪大的老板冲林学涛直摇头,说:加工罐头的机器,整个县城里,根本就没有哩!
这可真是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可是林学涛心里不甘,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轻易放弃,好容易出趟村子,不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哪儿能就这么回去!就啃了几口随身带来的干粮,继续挨家挨户地找商铺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角落里一家不走眼的水果商店,有位好心的女老板在听说了林学涛的来意之后,皱起眉头陷入了思索中。
看来,终于有人了解一点有关加工罐头的机器设备的信息了,这让林学涛心里激动不已。
“你说的是罐头厂的设备么?我好像听人说起过一两回哩!对了……就是那个姓黄的小伙子,给咱店里送货的,你找他,他准知道!”
女老板说。
林学涛听了不住朝女老板点头,嘴里连声说:“谢谢阿姨!”
女老板人很耐心,详细地把那个姓黄的送货工人的地方这会儿可能在哪里的地址告诉了林学涛,林学涛认真地记下。告别女老板,飞也似地往地址跑去了,他生怕错过对方。
在县城里七弯八拐,一路上问了无数个人,终于在一个老旧的旮旯库房,林学涛找到了正躺在地上一块彩条布上打盹的送货工。
“啥?你要找罐头厂的设备?”
姓黄的送货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有些惊讶地问。
“对。黄大哥,你知道这东西哪儿可以买到么?”
“你要它干啥?”
“当然是……办工厂了!”
林学涛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送货工就咧开嘴嗤了一声,说:“就凭你?找了几个合伙的啦?准备投资多少?门路关系打点好了么?”
“呃……”
林学涛面对对方抛出的一连串问题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仍然坚定的口气说:“黄大哥,你就说说哪儿有买吧!”
“嘿嘿!费事着哩!咱们这县城,尽出些土生土长的玩意,从来没有人办过罐头厂,你说哪儿能有这东西啊!最近,那也得到省城,省城就有!我跟我师傅去的时候就看到过,大型机械厂,都是崭新的,钢铁的玩意……”
林学涛听到对方确定省城有卖,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激动,仿佛自己的事业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不过很快,这种兴奋就被现实的问题给冷却了下来。
“那……黄大哥,你说,这么一套设备,大概得要多少钱啊?”
“这个……我寻摸着,怎么着也得两三万吧!”
送货工咂么几下,脱口而出。
“两三万?”
“那可不!传送带、包装盒、封口机这些都是做罐头的必备设备哩!一样都少不了!”
林学涛瞪大了眼睛,嘴巴长得忘记了合拢。这笔钱,对于九十年代的乡下小村庄来说,无疑于一个天文数字。先前林学涛虽然也估计着一套设备下来不便宜,但听到这话,还是被狠狠地打击了一下。刚刚看到些希望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
看到一脸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愣在原地,送货工心里早料到他根本买不起,心想肯定又是哪个山旮旯里冒出来的一个异想天开的后生哩!
就也不再理他,把顶草帽往脸上一盖,继续打盹去了。
离开库房,林学涛拖着凉飕飕的心情在县城大街上走着,脑子里不住地回响着送货工的话,盘算来盘算去,自己一个穷老师,裤兜里布擦布,那点工资勉强够自己吃饱饭哩!几万块,就算把自己卖了,就凑不够啊。
没说自己还跟家里父母闹翻了,就算父母支持,那也是根本有心无力的事……
一时间,林学涛的心情变得很是沮丧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自己在县城里马不停蹄地跑了一整天,嘴都问干了,两条腿又酸又胀。林学涛估摸着,这会儿赶回村子,到学校那得后半夜了,而且晚上山路还不安全。正一筹莫展之际,抬头四下望望,县城街道两旁,店面里和街灯早早地亮了起来,人来人往,可比乡下热闹多了。想着自己已经打听到了机器的所在地和价格,现在回去也麻烦,不如索性在大街上找个地方凑合混一晚上得了。反正夏天,也不需要被子。
主意已定,林学涛的心情反而变得轻松起来。虽然说买设备的钱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渺茫,但好歹也有收获不是。
这样想着,林学涛在街上东走走西逛逛,一身的疲惫倒也慢慢舒缓了,只不过他却都是只看不买,兜里剩下的那点钱,他可舍不得乱花,得精打细算呢。
县城的夜晚挺热闹,川流不息的游人,各种卖好吃好玩的商铺,还有不住吆喝的街边摊。林学涛感觉自己好像小鱼到了大海,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这也让他更加坚信,时代不同了,市场经济已经渐渐开始活跃起来。不觉间,心中的那种办工厂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
时间早的时候,大街上倒还是挺热闹,可是毕竟那会儿也是刚刚从特殊年代缓过来,不像现在这样,晚上八点一过,街上就渐渐冷清了下来。游人走了,地摊也收摊了。又过一段时间,连那些店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关上了门。整个县城大街上,就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让林学涛的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这会儿,他的心里才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一种无家可归的失落感笼罩着自己。
夜色阑珊,县城大街上变得很空,林学涛漫无目的地借着昏黄的路灯在满是垃圾的街道上瞎逛着。这会儿,看着一家接一家的店铺的关门的声音,他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个相识的人一起啊。
走着走着,就还真有一个人影朝他靠了过来。林学涛一瞥之下,对方竟然是个女的哩,踩着高跟鞋,虽然穿着紧身的弹力裤,却还是没能兜住肚子上的肥肉。
林学涛心里有些打鼓,眼看着对方人影越来越近了,老远,闻到一股扑鼻的廉价香水味道。
“俊哥儿……”
林学涛的耳边响起女人的声音,心里一愣。是喊我吗?
“俊哥儿!”
背后又响了一声,林学涛的脸蛋上不禁一红,这夜更半夜的,竟然有女人主动搭讪来。
林学涛转过身,这才发现是个约摸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一双描画得很浓重的眼睛就色迷迷地看着自己,一张老脸上涂抹的脂粉只怕足足有寸把厚。
“你……叫我?”
“当然啦!不叫你叫谁。怎么了?是不是头一回进县城呀?”
中年女人看起来经验老道,一开口就好像能穿林学涛的老底似的。说话时,一双涂得鲜红的厚嘴唇眨巴着人,眼睛瞟来瞟去,放着轻浮挑逗的光。
林学涛红着脸摇摇头。支支吾吾的,不敢去看女人。
“没地儿过夜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