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当天晚上,凤时锦的确给师父守夜守了大半夜,她不知道师父睡得好不好,反正侧身背对着她,似乎一个晚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后半夜凤时锦才总算来了些睡意,望着君千纪朦朦胧胧的背影,隐约睡去。
直到外面响起了号角声,凤时锦才醒来,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而帐篷里不见君千纪的人影。正疑惑之际,便有人捞起帐篷的挡风帘子走了进来。
凤时锦抬头一看,见是君千纪。君千纪手里端着简单的几样早点,道:“快起来吃吧,一会儿便要上山去。”
“是,师父。”凤时锦跪坐在小榻上,规规矩矩地应道。
洗漱过后,吃罢早点,凤时锦从帐篷里出来,便见禁军已然井然有序地上山,并有禁军护卫在长长的石梯两侧,每隔五步左右的距离,旗帜飞扬,远远看去相当气派。大臣们罗列整齐,最前端宫人高高举着华盖,皇帝和皇后便是站在那华盖之下,身后相应跟着德妃与贤妃,还有一应妃嫔,大臣们紧随其后。
由于大臣们的家眷不用参加到皇陵祭祀的大典中来,她们是不必非要跟着爬上半山腰去的。只不过为了彰显对此次大典的重视,夫人小姐们亦在最后面整齐排列,也要跟着一起上山。
二皇子苏徵勤与安国侯先行带禁军上山,虽说早前苏顾言便已带人将整座山都搜查了一遍,禁军还是需得提前上去,维护秩序的同时还要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
凤时锦在君千纪的带领之下,行走在皇帝之后、百官之首。
只不过,才走没多远,头顶天幕阴云沉沉,忽而一声惊天响雷,令在场人心惶惶,似乎也影响了皇帝出行的心情。原本和颜悦色的皇帝,面色亦如这天色一般阴沉了下来。有官员在底下窃窃私语道:“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啊……”
这对于目前的大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淮南洪涝一带。皇帝本想顺便向天祈福让上苍收回多余的雨水,怎想这还没开始祈福呢,目测就要有一场倾盆大雨了。由此皇帝怎么能高兴。
“师父……”凤时锦一边盯着脚下的白色石梯,一边定了定心神,声音极低地唤道。在百官的嘈杂声中,她的声音便也只有离她最近的君千纪才能听到。
君千纪平淡地应她:“嗯。”
凤时锦抬头看向他,勾唇缓缓而笑,君千纪看得一愣。那笑容仿若山中野槐,泛着清香而自由的味道,美丽得好似清脆的山野之中就只有这一缕白,出类拔萃。她道:“师父不如将今天的事情交给徒儿来做吧,你给徒儿详细讲过,徒儿做得来。”
君千纪拒绝:“不可。若是一般场合还好,只是今日这般场合,你我均不可出错。”
“徒儿不会出错的。师父教的一切徒儿都已经牢记在脑子里了。”她想了想,又道:“要是师父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还愿祈福的时候,师父去给百官送柳枝,徒儿去给皇上送吧。徒儿想与师父换个位置,徒儿照顾皇上,师父照顾百官。”
君千纪眉头动了动,脸上如往常没有太多的表情,只问:“为何?”
凤时锦找了一个拙劣却没有破绽的借口,没心没肺道:“因而徒儿怕累啊,照顾百官可比照顾皇上要累得多,来回奔走都来不及呢。”
“你当真这样想?”
“是啊。还请师父给徒儿一个机会,允许徒儿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徒儿绝对不会给师父丢脸哒。”
君千纪不想她表现得很好以引起皇帝的注意,但也诚如凤时锦所说,他同样不想凤时锦因照顾到百官而奔走劳累,半晌才道:“你若在不引起皇上注意的条件下,为师可以答应你。”
凤时锦喜道:“徒儿知道了。”
不管今天这场祭祀大典是圆满顺利地完成还是中途生变,她都不想君千纪出任何的差池。唯有让君千纪远离皇帝,他才尽可能是安全的。皇帝身边不得不有个人跟着的话,那就让她代替师父去吧。
皇帝的生死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如果是根据个人憎恶来看的话,凤时锦倒宁愿今日这皇陵也会变成皇帝的陵墓。
一千多级的石梯,待皇帝带着百官爬上半山腰的皇陵时,众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妃嫔和百官的家眷不曾运动锻炼过,更是上气不接下气,有的抱怨石梯太高,有的抱怨皇陵太偏远,但都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是万不敢让帝后听到的。
禁军一丝不苟地把整个皇家陵园的空场地都包围守卫了起来,皇帝和百官很快就休整完毕,然后便要开始祭祀大典。
半山腰的皇陵前面,是一块宽敞平坦的地面,皇陵的门高高耸立十分气派,整个地势远远看去,好似从峰翠半山腰凿出来的一块。正中央的场地上,竖着一块巍峨的石碑,石碑上记载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英勇事迹,以及历代皇帝入葬皇陵时都要往这上面添上光彩的一笔。
这便是皇陵的墓碑,墓碑前铺了一个高出几步的平坦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个硕大的青铜三足鼎。铜鼎内香灰丰盛富足,都是往年每年祭祀大典时留下的。
君千纪和凤时锦一起站在石台下边的角落里,而帝后则站在台上,接受百官朝拜。所有人都跪身下去,大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抬手让所有人平身。这时两边的号角声便悠远响起,为祭祀大典拉开了帷幕。
随后君千纪上得台子去,以一支祭天拜地的祭舞作为开端。说是祭舞,实际只是一种形式,他手执一柄两头尖端的六棱青铜锥,名为引神器,意在引来各方诸神进行祭拜,让他们在天有灵能够听见大家的祈愿,祝愿来年大晋依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君千纪在众人眼里,便是一个能通诸神并上传下达神意的了不起的人物。
大晋的绝大多数百姓信奉诸神与国师,一部分人则宁可信其有,还有一部分宁可信其无。凤时锦便处于第三种类型,她想在场的或许不止她一个人是这样,又或者朝拜下跪的每一个官员面上都保持着一副极为虔诚的态度,而内心里却是半信半疑亦和不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