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万东蓦的转过身来,差点儿便将这个在他心中隐藏了一年多的秘密和盘托出,是徐文川那充满关切的温暖眼神,还有宁珊那张布满泪痕与担忧的面庞,让万东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说出真相,万东确实是坦然了,可是徐文川和宁珊又该怎么办?他们这一年多来对万东付出的感情,同样珍贵无价,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这对他们难道不也是一种残忍吗?
“怎么了?”见万东欲言又止,徐文川脸上的担忧愈加浓郁。
宁珊此时也停止了啜泣,有些紧张的走了过来。此时万东完全可以感觉的到,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两人的心。
“没……没什么,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你们了,心中有些难过……”
万东这样一说,宁珊的鼻头又开始泛起酸意,徐文川却是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这小子,刚才听你劝你娘的时候,说的那叫一个动人,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就变了?呵呵……”
徐文川嘴上这样说,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却全是欣慰。孙子这样孝顺,做爷爷的哪儿有不欣慰的道理?
原本宁珊还要万东安慰,此时倒是反过来安慰起了万东,让万东心里又想笑,又倍感温暖。
“姑姑,您……您这是怎么了?”万悠琪去见徐文川,这本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可看到万悠琪竟哭着回来,顿时吃了一惊,忙跟上前来询问。
此时的万悠琪,心中千头万绪,复杂难平,有一肚子的话,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望着上官云珠那充满关切的眼神,默默无语,只是潸然泪下。
“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您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不应该啊,少年侯对我们那样好,他又怎么会让您受委屈呢?”上官云珠喃喃自语,做着各种推测,可万悠琪却总是摇头不说话,直让上官云珠心急如焚。
“不行!我去找少年侯,问个清楚!”上官云珠的印象中,万悠琪虽然是女生,却从来都是一副坚强的模样,和那些须眉好汉一样,只见过她流血,却从没见过她流泪。此时竟哭的这般伤心,其中定有天大的隐情,上官云珠岂能不闻不问。
“不要!”万悠琪见上官云珠真要去找万东,急忙一声将她喝了住。随后啜泣着呢喃道“我……我想小东了……”
万悠琪这样一说,上官云珠立时便明白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神情也是不满落寞与悲伤,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万悠琪了。
万悠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云珠,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姑姑,让我陪着你说说话吧,说不定你就不会想的那么厉害了。”
万悠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这……哎!”上官云珠发出了一声叹息,宽慰了万悠琪几句,只得起身离开。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万悠琪身处定山王府的后花园,周身的各色奇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的美。可这对万悠琪似乎完全失去了吸引力,她的目光只是盯着天空的那一轮皓月,神情时而欢愉,时而悲伤,千遍万幻。
“小东,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可是这天下之大,你到底在哪儿呢?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人?你还在恨姑姑吗?……”万悠琪不停的发出阵阵呢喃,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心声,都诉说给天空中的那一轮皓月,否则,她会被活活憋死。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突然,万悠琪慢慢的吟诵起来,清脆的嗓音,婉转灵动,飘散在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万东十五岁的时候,为了给万悠琪祝贺生日,而在宴席上,七步做成的诗。万悠琪非常喜欢,一有空闲,便会轻轻吟诵,尤其是在万东跳下断崖之后,万悠琪更是每天都要吟诵一遍。
因为每当她吟诵起这首诗时,总会感觉万东并没有离开她,就在她旁边静静的陪着她。也只有在吟诵这首诗的时候,万悠琪如刀割般的心痛,才会平复一些,她的脸上也才会流露出久违的笑容。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寒暑,松柏有本性!”
万悠琪还没有来得及吟诵出下半部分,一道清朗的嗓音,便先她一步,将这首诗的后半部,完整的吟诵了出来。
这声音,分明就是万东的声音,对万悠琪来说,是那样的熟悉亲切。
万悠琪眼中的泪光,一下子便化作了泪流,喷涌而出,“是幻觉吗?幻觉就幻觉吧,能再听到小东的声音,也是好的……”
万悠琪正呢喃着,一只泛着暖意的手,轻轻的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万悠琪猛的打了个激灵,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万东眼中闪着泪光,正定定的看着她。
万悠琪惊呼了一声,猛的弹身而起,仓促的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耀庭,原来是你……啊!不对,刚才那首诗……”
万悠琪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神情立时大变,望向万东的目光,更是充满了震惊。
万东微微一笑,道“已经这么多年了,万将军还记着这首诗?”
万悠琪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这首诗,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不对!这首诗,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这是当年小东写给我的,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可是耀庭你身处云中城,相隔千万里,怎么会……”
“姑姑!”听着万悠琪仿佛魔怔了似的呢喃,万东终于忍不住,一声呼喊,噗通的一声的跪在了万悠琪的面前,泪流满面。
好像有千万道电流,一齐击中了万悠琪,万悠琪的娇躯一阵乱颤,脚下不受控制的向后腾腾的连退了三步,脸上神情变换,一双美目似乎已经失去了焦点。
“你……你喊我什么?”
万东痛哭着的喊道“姑姑!我就是您日思夜想的小东啊,姑姑……”
“你……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我……”
“姑姑,您忘了吗?那年我才七岁,高烧不退,整个天都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当时正在边关戍边的您,听说这个消息,立即带着三叶金莲,连续三天三夜,累死了好几批骏马,赶了回来。我的病好了,可您却因为擅离职守,被我爹好一顿责罚。那天您一会儿委屈的哭,一会儿又因为我的病愈而高兴的笑,又哭又笑的,我还笑您,说您是疯子。”
“这……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万悠琪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的问道。
万东不答,又说道“还有,从小我娘就不在我身边,每当我想娘的时候,只有您抱着我,我才能睡得着。还有您做的芙蓉包,皮薄馅大,我一口气能吃十几个……”
“你……你真是我的……我的侄儿万东!?”万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万悠琪想不相信这一切都不行了。更何况,此时的万东虽然身处徐耀庭的身躯中,可是他的眼神,却和万悠琪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姑姑!是侄儿不孝,侄儿……侄儿早就该与您相认。侄儿糊涂,侄儿知错了!”
“小东!我的小东!”万悠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张开双臂,凌空向着万东扑了过去。
姑侄俩儿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心中涌动的满是对上苍的感激。
“你真是我的小东,真的是!”保住万东的那一刹那,万悠琪心中的最后一点儿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那种血脉相通,心神相连的感觉,是那样的强烈,那样的真实!
刹那间的工夫,万悠琪心中的所有疑团,都消散一空。
难怪少年侯对天都国会有那样一种深厚的情感,天都国是他的家啊!难怪少年侯对她会那样的尊敬,他根本就是她最最疼爱的侄儿!难怪……难怪……
此时抱着万东,万悠琪直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老天垂怜,老天垂怜呐!
“来,快让姑姑看看,让姑姑好好儿看看!”万悠琪仔细的端详着万东的脸,虽然此时万东的面目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可还是那样的讨人喜欢,让万悠琪怎么看都看不够。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万悠琪的心情,就像是狂风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难以平静。
“姑姑,对不起,我……我早就应该……”面对万悠琪那充满激动与疼爱的目光,万东的心中却是愈加羞愧。
“不!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姑姑。从小到大,你是那样的信任姑姑,可是在你最需要姑姑支持的时候,姑姑却……小东,你……你受苦了。”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直顺着万悠琪的面颊,不停的滚落下来。
隐龙峰上的那一幕,几乎成了万悠琪的噩梦,这一年多来,不知道多少次将她从熟睡中惊醒。万悠琪不止一次的发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绝对不会再让这惨剧上演。
“小东,你……你恨我吗?”万悠琪长吸了一口气,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方才问出了这一句。问完之后,一张俏脸立时便被浓浓的紧张和忐忑所笼罩,甚至连呼吸都屏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