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传言，太师也信？”公子赋唇角挑起一个嘲讽弧度，话音还未消散，他修长手指已径直从背后掏出一副弓箭来。
弓，是朱红的弓；箭，是森冷的箭。
箭在弦上，负手一拉。一箭射向心，二箭射向肩，三箭又四箭，箭箭中要害。
明明中了这样多只箭，可文萱却不觉得疼。只是胸腔中有越来越扩大的空洞来袭，不稍多时，便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意识渐渐飘远，她感到自己似飞出了身体，正漂浮在空中，看着挂着城墙上的自己。
她看到自己的眼角，正缓缓流下了泪。可她明明最讨厌哭。
她还看到公子赋一鼓作气，破了城门，入主皇都。
空中太阳依旧毒辣，公子赋杀了傀儡皇上，上了朝议殿，坐在皇位之上，享众人跪拜。
他面容冷峻，声音冰冷，毫无温度。他说：“追封乱世夫人莫文萱为后，赐一品夫人，择日厚葬。”
殿内，众人齐齐向他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果真未曾失言，在他入主京都后，第一时间封她为后。
唯一的不同，便是她已经死了。
他依旧是那样自信，那样俊美，凡事似乎都早已掌握于心。是啊……他是那样心机深沉不可预测的人，而她不过是一个无根的乞丐，从一开始，就是她心生妄想，想要站在他身边。
可是，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在他身边这样久，她和他一齐经历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逢场作戏，难道他真的连一丝的情愫，都不曾有过吗。
她不求名，不求利，她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啊。
文萱的魂魄漂浮在夜色里，心中怨气不得宣泄，漆黑的瞳孔中夜夜不断留下浓稠的血泪。地府勾魂使者嫌她身上怨气太重，不愿将她带回地府中。
文萱头七那日，她又回到了皇宫中，看了公子赋最后一眼。而后，四方大地，无边黑暗。她在黑夜里漂浮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日复一日，世间变了，朝代变了，文萱却没始终没变。唯一的变化便是，生前的怨在她心中不断发酵，不知不觉间，她便化作了如今模样。
这样的飘荡太孤独太苦楚，时间荏苒几百年，直到如今，她只想求得一味散魂药，结束这般痛苦的生活。
夜色更深了。在耳边呼呼作响的夜风夹杂上了一丝冷意。沈务看着文萱，眼中是满溢的心疼与叹息。
孟白璧亦是轻叹：“原来如此……朕总算明白，缘何你会有如此深重的怨气了。”
只有常娥沉默，不发一言。却见她偷偷斜看了一眼那盆被摆放在御花园角落内的涤郁花。却见此时的涤郁花，竟变成了通体发黑的花束，先前萦绕在涤郁花周遭的淡淡光晕也已经消失不见，整个花身耷拉着，看上去没精打采极了。
常娥满意得在心中轻叹一声，旋即微微笑着对文萱道：“若要想彻底告别你如今的状态，倒也不至于非要去观自在求散魂药。”
文萱一愣：“难道仙子另有妙招吗？”
常娥眯起了狡黠的眼睛，唇角微勾：“本宫可去九天之上的老君那处，为你求得一味灵丹妙药。”
文萱疑惑道：“可我体内怨气不散，地府始终无法允我进入。即便有了灵丹，只怕也无法。”
常娥道：“本宫自有办法。白璧，今日夜里，怕是需要你同我一齐走一趟呢。”
孟白璧赶忙道：“莫非是随你去天宫？”
常娥眼中闪过兴味：“届时，你便知晓。”
等沈务和文萱离去的时候，天色已深。
孟白璧正要拉着常娥的手，同她一齐回寝宫，常娥却淡笑着摇摇头，走到御花园的角落，把那盆涤郁花抱在怀中，这才转身对孟白璧道：“现在可以走了。”
孟白璧吃惊得看着已经变成浓黑色的涤郁花，惊诧道：“爱妻，缘何这花变成了这般颜色？”
常娥笑道：“因为，它吃了太多的怨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