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扬微垂了眼，看不清脸上情绪，语气也是淡淡：“自作孽，不可活。”
夏旋深深地看了一眼项扬，又看了一眼结界里已经呈现出一副死灰之色的女鬼一眼，猛地扭过头去，撕开鬼域，身形一闪之下便消失不见，竟完全没再提那准鬼王的事。
想来他说那个，只是噱头。
项扬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没回过头来，直接往后伸出一只手。
随着他这动作，那被他困在结界里的女鬼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双手撑地，猛地往后退着，却在项扬一只手完全伸起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猛地顿住。
女鬼嘴巴不断大张着，一脸又怕又急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下一瞬，一颗颜色适中的红色鬼丹从她丹田处飞去，直直飞到了项扬伸出的那只手上，而那女鬼，则在一种浑身抽搐，极度痛苦的状态下，灰飞烟灭，她布下的鬼域，也随着她的灰飞烟灭，迅速散去。
这个女鬼不仅夺舍雅微，在诱惑我的过程中也表现出做作又变态的丑恶嘴脸，对于她生生被挖鬼丹而死的事，我并不觉得她可怜。
但看着这无声的一切，我心里还是渐渐泛起一种悲怆感来。
听了那么多人说的话，观察了那么多种神色，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可以确定，苏陌瑜这人真的存在！
那夺舍雅微的女鬼是苏陌瑜的妹妹，而苏陌瑜和项扬，虽并不确定就是夫妻关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
可他，先前那么久，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卓凡当初那话，明明就是很明显的暗示！
至于记忆，我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那自项扬出现后便一直安静站在原地的白色身影，心里一酸。
为什么要抹去我的记忆呢，是因为看我怕，还是就是如刚才那女鬼说的，他是不信任我？
“可儿，我帮你治手。”正想着，他已经走了过来，蹲下对我说道。
此时，女鬼的鬼丹已经被他收了起来，眼中幽幽，看不清其内神色。
我缓缓摇头，答道：“先治好雅微。”
说着，我就皱起眉头来。
女鬼说雅微没死，魂魄也还留在体内，现在女鬼已经死了，雅微怎么还不醒？
像是猜得到我在想什么，项扬答道：“任何一个被鬼上过身的人身体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的，萧雅微也一样，更何况，她还是被秘法夺舍。”
“那雅微的身体……”
“待会我会帮她洗一洗身上沾上的鬼气，事后去卓凡那里拿点药，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损害。”
“这最大程度是指多少？”
“最多等她老了之后有点小头疼，其他的，不会有多大事。”说着，他摸了摸我的头，又轻声说道：“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怎样的。”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之前被我无意中用符火烧得头发竖起，衣服破烂，而现在，他用的还是宫哲的身躯，身上却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头发也已经恢复了原状，脸上和身上更是没有丝毫被符火烧过的痕迹。
看到他的模样我就知道，符火烧的伤，他能治好。
雅微的，他也能治好。
至于雅微的身体那些方面，既然他说了可以最大程度，那就可以最大程度。
不为我这所谓的冥婚老婆，也为他和宫哲之间原本就存在的约定护宫家，护雅微。
越是想，我心里就越是悲怆。
他抚着我发的手一顿，说道：“有些事我都会很你说明白的，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嗯？”
我点点头，看他起身走向雅微，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簌簌流下。
为自己一次次被瞒被骗难过，也为雅微难过。
我是痛，可身为天煞孤星，每谈一个男友便失去一个男友的雅微你，就算宫哲和其他两人的死也有自己的命数，但先前还误以为被闺蜜和男友劈腿，接着又得知男友其实已死，自己也好被鬼缠上，看着我怎样入局……
雅微，你的心里，又有多痛？
说到底，即便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还是我有愧于你。
我仰起头，将眼泪憋回去。
既然这样，我更改好好练好通幽术了，毕竟，在这一刻我已经懂了，除了雅微的事外，我自个儿，靠人也终究不如靠己啊……
项扬正迈着的步子突地微微一顿，一双眼往我这儿看来。
虽是脚步顿住，一双眼也往我这儿看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便再次往前迈去。
我心里似乎空落了一下，但见他已经走到雅微面前，忙甩开思绪，专心往雅微那儿看去。
只见项扬单手一翻，雅微的身子便从结界底部缓缓浮了起来，直到他腰部位置才停止浮动，而后，他那只手翻回来，掌心向下，停在了距离雅微的脸上方十几公分处，丝丝浅浅淡淡的白光从他手掌之中涌出。
不多时，雅微脸上的伤便慢慢消失了，所有污物也消失了，脸庞恢复如常，就连脸颊两侧的头发也长好了起来。
项扬指关节微微一弯，便见雅微的身子就这样慢慢降回下去。
而后，他拍拍手，一边朝我这儿走来一边说着：“她的伤治好了，现在我来治你的手。”
我点点头，没让自己继续瞎想下去。
“忍着点。”他蹲下来，对我说道。
话音一落，我便感觉一股寒意涌入我手臂之上，而后，便有一双手按住我一只手，只听“卡擦”一声，一阵剧痛袭来，我浑身一抖，额上渗出冷汗来。
但紧接着就有一阵凉意涌入体内，我感觉痛楚稍减了些，但旋即，又一道声音传来：“忍着点，痛完就没事了。”
“咔嚓！”
又一阵剧痛袭来，这一次，我整个人简直要要软趴在地上了，不禁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腹议道：“丫丫的，脱臼的时候我咋没感觉到怎么痛呢！”
当然，是腹议而不是说出来是因为我已经疼得说不出来了……
一双微凉的手将我扶住，我的脑袋靠在他胸膛上，阵阵凉意从我接触到他的地方涌来，帮我舒缓痛意，我察觉到这一点，不由往他身上蹭了蹭。
他也就顺势扶住我，不让我倒下。
也不知我呲牙咧嘴了多久，身上冷汗已经出得差不多了，便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项扬也正看着我，也不知从那摸出了一块丝帕，帮我擦脸上的汗和手上的污渍，眼神温柔明亮，可这温柔明亮之下，却又似乎藏着些什么。
而我，好像一时之间也忘了些什么。
我正想好好想想，便突然听到一道有些心酸的声音传来：“素素。”
我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温润男子走来，心里突然一个“咯噔”，忙转回头来，不敢再看。
第一次见他时，我只当他冒充许仙，还伙同那血洗项扬家的黑衣人一起骗我吃虫，对他厌恶，情有可原。
而后，我知道了他和白娘子真正的故事。
他在阴阳两界徘徊千年，只为寻她踪迹，纵然曾经百错，千年等待，也令人心酸。
而先前那女鬼要伤雅微和我时，情况紧急，看到他我倒是没多想，可现在，我平静下来，再看到他，心里却是慌得厉害。
我不是白娘子，眼睛却是她的。
我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世，也不知道，为何我的眼会是她的眼。
可我和她之间，终有羁绊。
项扬见此，直接将我揽入怀中，捏了捏我的手臂，示意无事，继而转头看向许仙。
“她不是白素贞，只是眼睛是她的，我不知道白素贞和可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许你，不管白素贞是生是死，日后我定允你结果，她若生，我为你找到她，她若死，我便与你踏足阴阳双界，一同找寻她的残魂，以我秘法，重塑她真身！”
我整个人完全木住。
他竟然……
我捏紧衣角，心里震撼，感动……种种情绪，直至心头。
眼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簌簌滑下，砸在他的衣服上。
我不知道许仙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感受，但至少，我很感动。
真的真的很感动。
项扬话说了好一会儿，许仙那边却没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回头看了看，只见许仙站在那儿，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项扬微微眯起了眼，沉声道：“你执念虽重，但我信你分得出孰是孰非，不要逼我动手。”
许仙继续默了默，突地抬起头来，一脸平静，也看不出他心中是何情绪。
“你身上陈伤未愈，就算现在比我上次见你时增进不少，也还打不过我。”许仙平静说道。
项扬微微一笑：“如果真有把握完胜我的话，你就不会这样说，而是直接打了。”
许仙默了默，过了半晌才答道：“你不是普通炼鬼，我确实没把握完胜，但是，”他看向我，“我之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儿有素素的气息，也因此才千里迢迢从青城山下赶来。”
项扬点点头：“可儿的眼睛里有白娘子的一线气息，但这双眼到了可儿身上，已经从零开始，要想扑捉到那线气机，追寻她的线索，只能等可儿练好通幽术。你可以好好想想，我的条件不差。”
一线气息？
这样说来……我在地墓情绪激愤之时，猛然爆发的将大蛇击退的力量，是白娘子的？
那么，我通幽感受到的那尾白蛇，我梦中的那个挽着灵蛇髻的女子，也是她？
可她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这是怎么回事？
项扬此前和我说过，她不入轮回，我根本不可能是她的转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