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掉落的声音十分轻微,但祈晟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握着酒瓶的动作顿了顿,稍稍低头看向东西掉落的方向,迷离的眼底有了一刻的清醒。
那是一个丝绒的小盒子,四四方方,堪堪能一把握在手中。
祈晟弯腰把东西捡起,用力地握在手中。许久许久,又脱力一般地放了开来。
随手把酒瓶搁在桌上,他微微眯起眼眸,修长的五指在丝绒的质地上缓缓地抚摸过去。动作顿了一顿,然后把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端端正正地嵌着一枚戒指,上面一枚马眼形状的鸽子血红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这枚戒指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能衡量的,正象征着他对她的心意。
在去总部开会的时候,祈晟听说那里有一位热衷于收藏鸽子血红宝石的收藏家,便故技重施……软硬兼施加上开出高价,十分不要脸地把这东西弄到手,并以最快的速度请人把宝石打磨成了适当的形状,镶嵌了戒指上。
身为一个古人,祈晟对宝石什么的并没有研究,然而一次无意中看到鸽子血,却莫名地对这种宝石上了心。
这种宝石,血一般的红,红到带着一种邪恶的刺目感,却又剔透的几乎一览无遗。像楚倾娆,包裹着危险的外衣,骨子里却又是那样的清淡洒脱。
只有鸽子血,才配得上她。
那时候祈晟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该是自己的女人,迟早会是自己的,这玩意儿留着总有一天用得上。
可谁又想得到,对方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酒,祈晟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楚倾娆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掳走的。
如果是自己离开,便说明她对自己到底还是存了芥蒂,一种他始终不能明白的芥蒂,然而,却足以说明,现在的她是安全的;如果是被人掳走,那么她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都足以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第二瓶酒见底,祈晟烦躁地把酒瓶往地上一掼。他仰头靠上身后的沙发,仰着头任自己的身形深深地陷入其中。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多日积攒的疲累,排山倒海般弥漫上心头。
祈晟闭上眼,他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楚倾娆,也不知道找到她的时候会遇到怎样的情况。这些他没有把握。
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在都向来睥睨,向来不可一世的他,此刻竟然如此地没有底气。
关心则乱。这四个字,足以让一个最冷静的人,失去应有的理智和思考。
但至少今天,他是可以给自己最后的放纵的……
祈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人在自己的身边走动。他微微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隐约看见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一个并不高挑的,衣着老式的女人的身影。
房间的廊灯被她开了小小的一盏,昏暗的暖黄的灯光足以将房内大部分情形点亮一二。
是女版初一,算了,还是叫她Mary吧,祈晟恍恍惚惚地想。
Mary跟了他已经快五年,从身体的原主人尚在的时候就开始了。通过这句身体里残留着的意识,祈晟能感觉得到原主人对她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连房间的钥匙都给了她一把。Mary对他而言,不单只是工作上的秘书,甚至偶尔也是生活上的保姆。
而经过祈晟自己的考察,也同样可以对她的工作能力和忠诚度打上满分。并且在“废话少”这一点上,她不知道要甩出初一几条街。
“你来做什么?”酒稍稍醒了几分,但意识还没有足够的清醒,祈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眯眼看向对方。
Mary本来正轻手轻脚地替他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听到祈晟动静,她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走到他的面前。
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出了一杯白开水。
把杯子递到祈晟面前,Mary的语气依旧平稳没有波澜,“老大,我给您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按照您固有的作息时间来看,您在这个时间不应该已经入睡,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固有的作息时间?
“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不是大半夜?”祈晟依旧嫌那壁灯稍稍刺眼了些,他微微眯起眼,一手接过那杯白开水,同时抬起手来看时间,却发现手表不翼而飞。
“您的手表在这里,”Mary非常适时地把东西递了过来,“这是刚才我在地毯上捡到的,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祈晟这才想起来,是了,他接受总部高层的盘问后,坐飞机回到家里,大概是下午五点的样子。
“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您的飞机是定在明天上午还是下午?”Mary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本工作手册,打开来一本正经地道,“另外,您度假的地点是否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明天出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您需要在今晚12点之前做出决定,方便组织内部调动相关资源。”
祈晟微微皱眉。
世界那么大,他要去哪里找楚倾娆?这简直比大海里捞针还好难。
而且,对方消失得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算是找,也是毫无头绪。
忽然想起什么,祈晟问Mary:“上次的爆炸事件,后续如何?”这整整一个月里,他疲于奔命于总部高层之间,这件事就全权交付在Mary手中。
按照对方的习惯,如果没有出什么变数,她就不会对自己通报什么。没有消息,就说明一切正常。而祈晟之所以忽然这么问,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些灵感,看看他第一站“旅游”的地方,会是哪里。
“警方给Nell做的尸检报告在48小时之后就出来了,”Mary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文件夹来,翻了翻,找出一页资料递过来,“这是他的尸检报告。”
祈晟现在脑袋还隐隐作痛着,哪里有心思看尸检报告,直接一摆手道:“怎么样?”
“因为尸体烧焦得太严重,不仅面目无法辨认,所有能提取DNA或者是指纹的痕迹也没有留下,警方做了很多努力也没办法确认身份,只能作罢。”Mary会意地把东西收了回去,改为口述,“但是我查询了Nell在组织内部医院的牙医就诊记录,可以确认……和死者完全相符。”
对于这个结果,祈晟并不意外。但此刻听说了,却不免心里还是有一抹淡淡的失落。
如果死者真的是Nell,那便说明所有的线索再一次中断了。
那么,他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
“把我书柜里的地球仪拿来。”毫无征兆地,祈晟忽然道。
Mary闻言照办,但动作里明显有了一刻的迟疑。这说明对于祈晟的这个举动,她心中也有着淡淡的讶异。
祈晟接过她递过来的地球仪,身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上面抚摸了一阵,然后微微用力,顺时针地拨动起来。
地球仪很快转动,上面的五彩的陆地和蓝色的海洋混合在一起,变得无法辨认。
祈晟用指尖在上面随便点一点。
地球仪很快停了下来。
“看看是哪里,”祈晟对Mary微微一偏头,道,“就去这里,明天上午出发。”
Mary稍稍凑近几分,看清了他指尖落在的位置。
“东经:115.2南纬:8.7,印度尼西亚,准确来说,是巴厘岛。”她语气平平地道,与此同时掏出手机,“我立刻安排飞机。”
话音落下,她已经踩着她的那双老气横秋的平底鞋,一边拿着手机拨号,一边很快走出了门。
祈晟稍稍地松了口气。
多么讽刺……巴厘岛,倒是真的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不过既然选了,就去那里吧。
当自己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不如把决定权交给上天。毕竟这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整体,世间万物都是紧密联系着的,从任何一个起点出发,兜兜转转,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从这第一站……巴厘岛,开始找线索吧。
……
Mary回来的时候,祈晟已经再一次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微微歪着头,修长的身形现在柔软的沙发里,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中,显得越发地轮廓分明。此时此刻,他整个人敛去了平日里那种习惯性的威迫和冷漠,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也安逸了许多。
变得,似乎能让人亲近了几分。
Mary走过去,轻轻地唤了声:“老大?”
祈晟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动静。因为刚才自己给他的那杯水,并不是普通的白开水。
而是掺了安眠药的白开水。
只不过那药的量她把握得十分恰好,足以让自己的老大有一个从未有过的安稳长觉,却又不会让他发现自己被人下了药。
作为跟在她身边五年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的一分一毫,一发一丝,她都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Mary走到祈晟面前,拉着对方的手臂,将整个人架在自己的肩上。她身形十分小巧,平日看起来也是半点武力值也没有的样子,但此刻这么架着祈晟走到床边,竟然没有半点吃力的模样。
将人平平稳稳地放到床上,她轻手轻脚地替对方脱去了鞋袜,又掖好了被子。
祈晟双眉微微锁着,似是在为什么而烦忧。
Mary伸出手,轻轻地替他抹平了眉间的皱褶。
“老大,您也的确该睡一个好觉了……晚安。”她垂眼凝视着床上的人,向来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里,竟然浮现出一抹极为温和的柔波来。
然后她扶着床畔,微微俯下身,在对方的唇畔落下一个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那吻稍纵即逝,一处即收,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