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祈晟随着兄长皇帝南征北战,一统天下时,最后一个灭掉的国,名为梓。梓国皇帝昏庸老迈且抱病多年,而太子却素有贤名。战事发生后,一心主战太子和希望投降求和的皇帝意见发生冲突,便动用暗卫强行囚禁了自己的父皇,并组织起兵力,奋起反抗。
于是在梓国,所向披靡的大胤军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战争延续了整整一年,却始终僵持不下。
而就在大胤军中人心动摇,部将纷纷提议撤兵的时候,梓国内部却发生了政变。
据说是禁卫军为了救出皇帝,和太子的暗卫发生了巨大的冲突。于是等到大胤三军趁乱攻破梓国的城池时候,看到的,却是蔓延在整座宫城中的熊熊烈火。
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足以将一切都化为焦土。事后大胤士兵从灰烬中找到许多具尸身,其中一具,骨骼松脆变形,且微微地泛着黑,显然是那常年卧病在床,常年把药当饭吃的老皇帝。
而其他的尸身年龄相仿,也都是中青年男子的体格,虽无法具体分辨得出那一具属于亡故的太子,但大多数人却相信,那梓国太子也已经葬身火海。
毕竟火势这么大,宫殿里又是一派混乱的砍杀,他如何能够那么轻易地逃出去?更何况,那柄太子随身不离的龙泉剑,几日后,也被人在灰烬中找到。
包括成名帝祈汤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几乎确信太子已死,唯有祈晟不以为意。他派人在废弃焦糊的宫殿中搜寻了数月,甚至请仵作仔细比照那每一举尸身,甚至试图将那些破碎骨骼不成形也一一拼接起来,只为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偏生就在那时候,祈汤病倒。他才不得不随着大军班师回朝,于是这件事,也就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楚倾娆听到这里,心念一转,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感情祈晟费尽心思向自己逼问下落的那个“他”,就是那个梓国太子?
可这身体的原主人,又怎么会知道?
她并没有急着发问,而那厢叶惊尘抬起眸子朝这边撩了一眼,却似乎已将她心中的疑问看破。
“太子幼年时,曾于暗中拜终南山无名道长为师,学习武艺。当时的同门子弟共有四个,三男一女。”说到这里,他语声顿了顿,没有继续下去。
而楚倾娆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内容,很显然,这三男一女就是太子、叶惊尘、路子遥,以及过去的自己。
“后来其余三人学成之后,便成了他暗卫的头领,可是如此?”她问。
“是。”叶惊尘没有否认,但听了她的猜测,向来冰冷的目光中隐隐流动出些许赞赏之意来,“太子早已预料到,随着他日渐年长,和父皇在政见上会日渐地背道而驰。然而他不过是储君,并无实权在手,故而暗中组织起这样一支暗卫,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证明,那太子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如果没有这支暗卫,梓国一遇上大胤的铁骑,只怕分分钟就歇了菜。
只可惜当年宫中那场惨绝人寰的政变,究竟是怎样的起因和经过,如今却也不得而知了。
楚倾娆微微眯起眼眸,想了想,问:“那为何最后……唯有我不曾全身而退?”自己的师兄弟武功都这么不得了,可见这身体的原主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怎么就落得被祈晟抓了囚在后宫的下场?疯了不说,还时不时地被用那么“特殊”的方式逼供,这也……太惨了点吧?
“那时由于宫中局势已被暂时控制,太子便让我们去往城头全力抗敌,故而等我们得到政变消息的时候,大火已起。”叶惊尘淡然道,他语速很慢,却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清魅的语调,动人心弦,“我等不愿相信太子已死,故而眼见大势已去,决定先行撤退,保存实力。而你,却执意留在附近,只道一定要亲眼确认他的尸骨不在那灰烬中,才肯罢休。”
楚倾娆听到这里,脑中已经大致勾勒出了那样的一幅画面:残阳如血,尸横遍野。女子拖着疲累而单薄的身影,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中,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自己心上的那个人。
不远处,大雁发出哀啼,声彻云霄……
稍稍收回思绪,她恢复了平素里那般慵懒而淡然的神色,微微挑眉道:“所以,我因为太过伤心,一不留神被祈晟抓了,一关就是好几年?就是想逼我说出太子的下落?”她边说边暗自感叹,这身体的原主还真是比窦娥还冤,明明自己也不知道太子哪里去了,却还要被虐这么多年。
叶惊尘颔首,“祈晟对你的戒备格外森严,故而我们也不知你在这宫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向来是轻缓如空中浮云,清傲如高岭之花,然而这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骤然压低,却竟是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低哑来。
楚倾娆还在琢磨着这比电视连续剧还要精彩的剧情,正有些出神,却感到一片浓重的阴影,骤然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手腕被握住,触感冰凉,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叶惊尘站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抬起到二人刚好都能看见的位置。
“他这么对你……你还要回去么?”他垂下眼去,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神情,却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手中的那细白的手腕。
神情虽淡,但口中的每一个字却都说得清清楚楚,如同被一刀一刀地刻在了空气中。
楚倾娆顺着他的目光也低下头,便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那明显被凌虐过的伤痕。
虽然经过这些日子,那伤口已然恢复了许多。但新伤旧伤层层叠加,那些捆绑的痕迹,深深浅浅的刀伤,被什么烫过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辨。
它们映照在叶惊尘狭长的眸子里,被折射成一种异常凛冽的光。
于是楚倾娆明显地感觉得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在一瞬间骤然加大了许多。甚至,微微地有些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