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娆在睡眠中原本是极为机警的,如今却拜那十香软筋丸所赐,睡眠沉稳如同死猪。盯着眼前的情形短暂地怔愣了片刻,她忽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然后……气炸了!
正要发作,祈晟却已经松开了扣住她腕子的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坐了。
一双幽深的凤眸斜睨过来,淡淡道:“醒了?”
楚倾娆一怔,又见他低头弹了弹自己的衣袍,道:“按理说这十香软筋丸应当让人睡得安稳些才是,却不想娆贵妃体质分外特殊,睡梦中竟还不忘施展拳脚。”
楚倾娆眉心一跳,呵呵道:“所以说王爷方才……那是要好心叫我起床?”
“正是如此。”祈晟勾唇一笑,大方认下,“迫不得已,便用了些非常手段。”
看他说得如此光明浙大,冠冕堂皇,楚倾娆气得又要爆炸,只觉得和这人拌嘴简直是一件分外折寿的事情。
准备彻底无视他,却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她霍然转头,死死地盯着旁边神色自若的男子,道:“你怎么在我的车厢里?”
离开汝南王府的时候,二人分明是分了马车而坐,初一跟着祈晟,沙鹰跟着自己。而现在……尼玛沙鹰人呢?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祈晟声音平平道:“初一说有些话要同沙鹰讲,便让她过去了。”
楚倾娆无语。
鬼才会信你这种破理由好吧!
她一翻白眼,打算彻底无视掉旁边这人,便只是抬起衣袖,动作幅度极大地擦了擦嘴,把脑袋别到一边,看风景去了。
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马车颠簸时的摩擦碰撞声,以及马蹄踩在地面上发出的滴答声,反而喧宾夺主,充斥在了耳膜中。一成不变的起伏和高低,让人昏昏欲睡。
冷不丁地,身旁却传来极力压抑着的阵阵低咳。
楚倾娆视线动了动,却只假装没听到。
然而那低咳停顿了半晌,又再度响了起来,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却也从未真正地停止过。
楚倾娆终于有点装不下去了。她侧了身,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单手握拳,放在唇边的男子,道:“风寒没好还不赶紧去让你家初一伺候着?非赖在我这里做什么?别指望我会管你。”
祈晟又低声地咳嗽了几声,却抬起眼,冲她淡淡道:“不必,已然没有大碍。”
楚倾娆怀疑地瞅了他一眼,最后只一耸肩,“哦”了一声。
他时好时坏,是死是活,反正也不关她事。
转身再度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然而还没一会儿,就听见那恼人的咳嗽再度响起。并且这一次比起之前来,程度有增无减,最后竟是越来越急促,仿佛连呼吸的空当都没有了。
楚倾娆不明白这人非要赖在这里是什么心理,愤而转身,冲他道:“你把自己咳死了无所谓,但死之前别忘了把那什么十香软筋丸的解药给我,别拖累无故人士。”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余光还是在对方的周身流连了一刻。然而正是这一短暂的流连,却见原本正背身用力咳嗽着的祈晟,忽然转过头来,用一双明亮的黑眸,同她对视了。
他的眸心并不如往常般冷冽的不带任何情感,也没有身处病中的黯然和苦痛之色,反而……盛满了似有若无的柔和光影。
竟然是一个浅淡的狡黠笑意。
楚倾娆这才意识到,刚才还咳嗽得要死要活的人,现在忽然就不咳了,不仅不咳,气息还格外沉稳,哪里还用病中人的模样。
靠,他这是在耍自己呢!
回想起自己刚才心里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关心,楚倾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而祈晟却淡淡而笑,重新将身子坐正了,转头看向她道:“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娆贵妃对本王也并非那般冷淡无情。”
一日夫妻你妹!百日恩你大爷!
楚倾娆用力握紧了拳,额前青筋也跟着爆出一条。
怎么办,她真的超想打他……
而就在这时候,耳畔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与此同时,身下的马车也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楚倾娆被巨大的惯性甩到一旁,生生地砸在身旁人的胸口上。扶着脑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直觉已然先于思考,发现了潜在的危机。
“小心!”几乎是出于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她已然在瞬息间伏下身去。与此同时,还不忘揪住旁边人的衣襟,连同着一把扯了下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如飞蝗一般的箭簇,已然重重叠叠射入了马车内,堪堪从头顶飞过。瞬息间,就已经把马车的上半截射成了马蜂窝。
“靠,中埋伏了!”楚倾娆一咬牙,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奈何车坐旁的空间十分狭小,容不得她翻身,便只得看向前方道,“你不是堂堂的摄政王么?带那么多明里暗里的随从,还会中埋伏?”
话音落下,她却马上意识到自己问题的答案。
方才那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不是别的……是火药的爆炸声!
祈晟身边的高手再厉害,用的却也终究是冷兵器。羽箭再快,飞刀再利,到底还是敌不过子弹。更何况还是这种疑似炸药的东西。
料想这个时代,纵然已经有了火药,也不是人人都能使得上的,多半还是稀有物品,却不知道是谁这么恨祈晟,不惜花这么大成本去要他的命。
哦不对,以他这么狼藉的名声和霸道的手段,不恨他才怪咧……
一壁之隔的外面,很快响起刀兵相接的声音,以及祈晟明暗侍卫“保护王爷”的呼和声,凌乱而急促,却大有越来越远的势头。
然而车内的二人却只能听闻其声,无法一看究竟。
显然,以如今的情况,只要一探头,脑袋就能被立刻射成筛子。
楚倾娆经过方才那么大的动作,自觉力量流失得太过,已然有些喘气。而根据外面的情况判断,他们现在所处的情形,似乎非常不乐观……
这时,身后响起祈晟沉沉的声音,虽然出了这么大的状况,但他的语气中还依旧沉定平稳,不见分毫慌乱。
“他们是要把我们隔离开。”
因为此时的空间只刚刚容得下二人,故而彼此间的身体,几乎是前后紧贴着的,连呼吸都能互相感应得到。
而祈晟开口的瞬间,一股温热湿暖的气息,便已然喷薄在了楚倾娆的后颈处。仿若一股电流从那里汹涌而过,楚倾娆莫名地竟是颤了颤,口中却越发不客气地道:“废话,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意识到的,祈晟自然也觉察的到。
甚至在危及发生的头一刻,祈晟就已经有所感应。他那时原本是准备搂着怀中的女子俯下身来的,不料却被她先发制人,倒是身手极为矫健地来了个“美救英雄”。
祈晟便也欣然地乐见其成了。毕竟女子在一瞬间爆发出的敏捷度,是他从未见过的。
她究竟有多少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惊喜,能带给他?
他愿意探究一番,便姑且袖手旁观一回,看她还能有怎样的惊人之举。
毕竟,在那最紧要的关头,她选择的是拉扯他和自己一同躲避。这于祈晟而言,便足以说明太多东西。
低头垂目,身前女子的侧颈,便恰好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中。肤白胜雪,如同最上等的白瓷,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却终究因为气息的不稳,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知为何,这样紧要的关头,心中竟然腾起了丝丝不合时宜的绮念。
直到楚倾娆的声音响起,道:“如果留在这里,只能是瓮中之鳖,必须先走才行!”
“怎么走?”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以及眼中隐隐跃动的光焰,声音平淡。
但与此同时,却已然转动视线,看向了车帘的位置。
外面杀声震天,刀兵鸣响,那车帘被微风撩动着微微起伏着,虽然不足以看请外面的情况,但却已经能看到赤红的血,蔓延在马车周围。
然而人影来来去去,却始终无人攻向这处。
祈晟沉吟半晌,忽然眉眼微扬。他转头对楚倾娆道:“他们的目标不是这辆马车。”
楚倾娆起初也是一愣,但很快也明白过来,双眸明显一亮。
对方的目标,显然原本是祈晟的。或者准确来说,是祈晟所乘坐的那一辆马车。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有能想得到,堂堂金尊玉贵的摄政王,竟然会中途溜进了女眷的马车中!
正因如此,他们才似乎被远远隔绝在了混战之外,只被无数支箭簇死死盯着,不让出来。
对方一心要抓的是祈晟,故而暂时也不愿在几个女眷上浪费心思。
而这,正是他们的机会。
祈晟透过掀开一角的车帘,定定地望向外面局促不安的马匹,口中却再度发了问,“那却如何是好?”
楚倾娆眉眼凛然,沉吟许久,将目光投向了和他同样的位置,顿了顿,道:“办法倒是有,只是……”
祈晟道:“只是什么?”
楚倾娆瞅着他,眼底又浮现出有些慵懒的神色,“只是这办法须得人去做,要么王爷自己亲力亲为,要么……王爷如果不嫌麻烦,带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我也没有意见。”耸耸肩,又道,“只不过这枪林弹雨的,若是一着不慎,你我可就要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说完之后,她立刻有了抽自己嘴巴的冲动……尼玛“同命鸳鸯”这种鬼词是怎么冒出来的啊!
祈晟眸深如潭,淡而幽邃地注视着她,眼底似有淡笑浮出。
然后却道:“娆贵妃觉得,以本王之性,会将十香软筋丸的解药随身带着么?”
他那么大爷范儿,显然不会……
楚倾娆绝望地一翻白眼,仰头往车座边一靠,道:“那王爷还是自己来吧,只需……”
她话没说完,却见祈晟早已先于自己的声音有了动作。
他霍然拔下楚倾娆发髻上的金簪,出手如电,堪堪掷向车前的马匹!
金簪精准无误地刺入马屁股中,登时便换得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腿,发出高昂的嘶鸣。紧接着,便撒开蹄子,拖着马车朝前狂奔而去。
马车开始剧烈震动,楚倾娆柔软无力的登时被向后甩去,她仓皇伸手去找东西扶持,却感到背脊上骤然多出一个力道。
那力道一勾一揽,就将自己用力地捞进了一个温暖却坚硬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