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终究只有短暂的一瞬而已。
很快,云卿策双眸之中的涟漪便渐次散去,恢复成了波澜不兴的冷静。
同祈晟眼底那种事不关己,成竹于胸的淡漠并不相同。他的目光是冷的,仿佛淬了冰,是一种不带人情的冰冷。便只是淡淡的一眼,也足以叫人感觉置身于数九寒冬般,噤若寒蝉。
再无半点之前的如风温润。
此时此刻,云卿策正双眉微蹙,借着从层云处隐隐透出的月色,打量着楚倾娆的裙衫。
他没有弄错,她下身的出血量,的确太大了,大到非同寻常。
可是……就算是镇南王身中媚药,于床笫之间失去理智,也断然……断然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沉吟着。
然而很快,牵住裙摆的修长手指却是一颤,云卿策霍然别过脸去,定定地看着自己肩头,女子昏迷的睡容。
楚倾娆人很平静,一张素净的面容里却因为高热而泛了红,然而那唇却依旧是白的,半点血色也无。
云卿策平静淡然的眸子里,便隐隐地起了些许波光,随后,再度地垂下眉目。
原来是这样……他想,原来她竟已经……
唇角不经意地勾起,浮现出一抹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自嘲。
但很快,他恢复如常。身子没有动,单是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来,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放进了楚倾娆的口中。
然后将她的下颚一抬,便任由那药丸十分顺畅地滑入了喉头。
这是他平素随身携带的,未防不测的归元丹,于补气止血均有裨益。
然后他沉默着将自己披在女子肩头的外袍拉了拉,又解开了自己的中衣,抬起单薄的手臂,将人轻轻地揽入怀中,贴向自己赤裸的胸膛。
他的本意是想要将这雨后微凉的空气尽数隔绝开来,然而及至触及到女子的身体,却发现对方竟比她以为的还要火热许多。
一时间,倒也说不上是谁在温暖谁了。
想到此,云卿策淡淡地一勾唇角,然后他缓慢地合上了眼。一瞬间,面上的疏离和冷淡便再无半点痕迹,又成了那个文弱清癯,温润平和的云卿策。
只是这样凉的夜里,他紧蹙的眉边,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不是因为热,而是……疼痛。
喉头间一阵阵腥膻涌起,头脑也隐隐有些晕眩。
深吸一口气,他平复住了自己的气息,却是抬起左手,吃力地往右臂上的三处大穴上点了点。
他的眉间一紧,但很快,又慢慢地舒展开来,彻底恢复了平静。
只要今晚……过了今晚,就好……
钱思妍静静地站在小木屋前,看着里面已经熄灭的灯火,以及全然寂灭的声响,唇角徐徐地勾起一抹笑来。
她举步走上上前去,将门轻轻地推开。
雨停了,月色便越发明朗了起来,流水般从窗外投入,照亮了床榻上那人俊朗的五官,深沉的面容。
房内,欢好过后残余的气息,仍在浓重地弥漫着,夹杂着一股近乎刺鼻的腥膻。
钱思妍带着唇边残余的笑意,将那些衣衫一一捡起,卷作一团,拿在手中。
然后她跪下身去,在祈晟的衣衫内徐徐地摸索着。
不出意外,尊贵如他,为防不得已之时和暗卫联系,会随身携带些足以发出信号的物事。
果然,一阵摸索后,她的手中便多了一个小小的铜哨。
起身走出门外,钱思妍将手中的衣衫扬手一抛,从山腰扔向了山下。然后她将铜哨放在唇边,用力一吹,便听得一声奇特的声响,回荡在了山林之间。
昨晚这些之后,她微微一笑,随手把铜哨也抛下了山崖,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内。
将木门轻轻掩上,她凝视着依旧陷入昏迷的男子,面上那抹笑容便越发明艳了几分。
随后,她淡淡地扬手,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褪下。
外袍,里衣,裙衫,金钗。
……
正此时,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嚣。
他动作刚一顿,大门却被人用力从外推了开来,光影幢幢间,他听见几重熟悉的声音交错着响起。
“王爷!”
“王爷!”
“王爷!”
正是他的暗卫。
天色已经渐渐放了明。暗卫们急匆匆地进了房,借着尚还昏黑的晨光,却骤然看见一男一女赤裸交缠着的身体,不禁齐齐地一愣,然后为首的一人回过神来,忙示意所有人背过身去,不敢多看。
口中道:“王爷,我们得了您的消息,便匆匆赶来,实在未曾想到……总之还请王爷恕罪!不知王爷……一切可好?”
虽然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什么的……但出于职责,他们却不能立刻出屋,得问清楚了王爷的安危才行。
经此一折腾,门外的风入屋内,带着雨霁初请的凉意,将人的意识唤起了几分。
祈晟皱皱眉,从女子身上支起了半身,坐了起来。
有模糊的画面自脑中飞快地闪过。他虽身中媚药,理智全无,但却并未完全失了意识。至少他知道,昨日在那样的情况下,同自己欢爱的,正是楚倾娆。
对于被影卫撞进来看到不和谐的事情,他倒是半点也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自己的女人不能被旁人看去了。
这样想着,他便捡了自己扔在一旁的外袍,随手一扬,那宽大的袍子便飘扬而落,精准无误地搭在了女子纤细身体上。
口中淡淡道:“没事了。”
然后话音刚落,却被一声刺耳的尖叫,骤然盖过。
自己身旁,方才还半昏半醒的女子,忽然坐了起来。
她用祈晟的衣衫死死地捂住心口,面色酡红,双眼含泪,道:“王爷,民女……民女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她话音一出,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明就里。
唯有祈晟在听到她开口的一瞬间,眼光一凛。
然而那女子却已经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朝墙角撞去!
祈晟皱眉,只清了清嗓子,暗卫之中便有一人飞身而起,闪电般挡在了她的前面,将人拦住。
但面对着一个赤裸的女子,还是娆贵妃,他显然十分手足无措,茫然道:“贵妃……贵妃不要想不开啊……”
“她不是娆贵妃。”祈晟坐在原处,淡声道。
暗卫便是一愣。面对着自己面前哭喊不已的女子,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祈晟已经全然地恢复了神智,他锐利而深沉地双眸静静地扫过屋内的情形,目光所及,无不是狼藉遍地,不难想象,昨夜这里会是怎样的情形……
眸光深沉了几分,他面无表情地皱了眉,所能记起的,只有自己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子来到这里,以及之后,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与身体。
其余的,便再无痕迹……
然后,他抬起眼眸,波澜不兴地看向被暗卫牵制住的,满脸泪痕的女子。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段。除了钱思妍,还能有什么人?
难道昨夜,竟是她……
想到此,他的眼光越发深沉如夜,只冷冷道:“过来。”
他语气十分平常,但声线之中却隐隐透出不可违逆的魄力。原本还在挣扎哭喊,寻死觅活的女子闻言,竟是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口中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畏畏缩缩地,她来到了祈晟的面前。
祈晟正面无表情地理着自己的里衣,觉出女子立在了身侧,动作不停,只淡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思妍便摸了摸眼泪,惴惴不安道:“民女于普会寺上香,却突然遭大火,情急之下带着家丁匆匆离去,却遇上王爷独自一人策马狂奔。民女一时好奇,便尾随王爷来到小木屋中,不料王爷竟……竟……”
她低垂下了面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神情里却浮现出了一种羞愤欲死的神情。却引得那暗卫再度紧张起来,随时警惕着她会不会再度撞墙。
而背身立于门边的暗卫之中,有人听闻此言,已然道:“王爷,屋子外的确有一辆马车。”马车内并没有人,然而眼见着小姐受辱,对方还是权倾朝野的王爷,家丁不敢插手,溜之大吉却也是可以解释的。
祈晟一身雪白的里衣坐于榻上,药力不曾全然恢复,故而面容里尚还浮现着淡淡的白。
听了暗卫的话,他轻哼一声,面上却半点神情也无。
竟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于是钱思妍的眼中,便再度蕴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此番她倒是不再大声哭喊了,而是泪雨梨花地哽咽道:“王爷千金之躯,原不可玷污。此罪民女愿一力承担,还请王爷勿要怪罪家中老父。”
话音还不曾全部落下,人已经霍然挣脱开那暗卫的束缚,朝墙壁的另一侧狠狠冲去。
暗卫大惊,待要纵身跟上时,却听屋内另一侧响起一道凉凉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
“让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