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第二天,楚倾娆就发现了一个让她不怎么愉快的事实。
每次腰疼下不来床的都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郁卒非常,半支起身子,扭头看向旁边的人。
此时此刻,祈晟仰面而卧,面容却微微侧过来朝向自己这边。向来幽邃如渊的双目闭合着,少了几分深沉冷肃,多了几分柔和安定。只是眼下的那一排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此刻便越发显得长度惊人。
他一手伸出,成了人肉枕头,被她这么生生枕了一夜。那怀抱也好似天然的被子,铺天盖地地将她席卷其中,仿佛足以驱逐掉周遭的一切冰冷和严寒。
不愧是出身世家权贵的王爷,就连这睡觉的模样,也是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优雅清贵。
楚倾娆心里有点小得意,面上却撇撇嘴,试图坐起身来。
不料却听得“咔嚓”一声,却是床腿断了,连带着整个床忽然朝旁边歪了过去!
楚倾娆中毒之后,整个人照旧是手速瘫软,没什么气力的。被这突然而来的小变故下了一跳,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胡乱在旁边那人的身上一抓。
这个举动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不仅她自己,祈晟也被扯得朝旁边滚了半圈。
好在床塌陷的幅度不大,又是朝墙边的方向塌陷的,故而等到二人静止下来的时候,楚倾娆发现,自己仍是被对方揽在怀里。
只不过原本仰面躺着的人,此刻已然变成了侧卧。而自己身后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两双手,阻隔开了背脊和墙壁原本应有的碰撞。
这时,祈晟一直微闭着的双眸才微微挣了开来。
于是,如同云开雾散般,那荡漾着清波的深邃目光,带着清晨初醒的点点慵懒,便落在了楚倾娆的面上。
“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声音中也带着一点模糊的意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音都深深地撩动着人的心弦。
“好像是床腿断了。”楚倾娆道,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瞬间炸毛,“混蛋!还不都是你!还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床都被你弄成这样了!”
一想到无人问津,这年久失修的小木板床昨夜骤然经历了那么漫长而剧烈的摇晃,从而愤然罢了工,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祈晟闻言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只看着她无辜道:“体力好……也是错?”
楚倾娆:“……”她错了她不该和一个无耻的变态谈这种重口味的话题……
她愤而甩开对方的手,坐起身来,在床上一阵摸索,终于找到被揉的稀巴烂的外袍。然后把手伸进去,继续摸索。
祈晟也徐徐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歪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他是习武之人,体格高大强健,即便身子还未全然恢复,却也依旧显不出半点文弱来。此刻未及穿上外衣,便只是随意地赤裸着半边身子,将那强劲有力,如同精工雕琢而出的完美机理大大方方地展现了出来。
楚倾娆抬头骤然一瞅,只觉得自己貌似又要毒发……
清清嗓子,她保持住了自己的节操,将刚刚从衣袋中摸索出来的东西,一把仍在了对方身前。
祈晟垂眼一看,却见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他微一挑眉,重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女子,用眼神发问。
楚倾娆一面穿着外衣,一面随意地瞅他一眼,道:“王爷每个月的服务都是如此的贴心周到,这银子就赏你了!以后继续努力,争取技术更上一层楼!”
虽然这银子的来历如果细细追究起来,乃是由祈晟身上的各色饰物兑换来的,严格来说,还是他的钱……
祈晟闻言,冷峻的眉越发高扬了几分,显然意识到自己这待遇,和青楼小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银子,问:“此话当真?”
“是啊。”楚倾娆微微抬起下颚看她,神情骄傲又挑衅,模样倒像个宠爱了人家青楼女子的郎当少爷。
虽然她的腰依旧在疼,但怎么着也得维持住自己的女王范儿才行!
祈晟一双黑眸盯着她看了许久,下一刻却一颔首,一言不发把银子收起来了……
楚倾娆:“……”还真的大言不惭的把银子拿了?
见她双眼睁大,明显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祈晟唇角微勾,反而淡笑道:“劳动所得,有何不可?”
楚倾娆:“……”痞子!无赖!不要脸!
她霍然朝对方飞扑过去,要空手夺白银,不料对方早有防备,轻描淡写地偏了偏身子,便躲了开去。
楚倾娆自然不甘心,回身再夺。她虽然身手尚在,但身子尚还虚软无力,和同样功力大减的祈晟倒勉强能战个半斤对八两。
于是被她找到对方的一个破绽,便毫不客气地纵身而去,把人死死地扑倒在床板上。
“快把银子交出来!”她狠狠威胁。
谁料话音刚落,便听“吱呀”一声,却是的门推开了一个小缝。
沙鹰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只大眼睛,扫了一圈收,定格在二人的姿势上,顿时呆住了。
楚倾娆重新正视了一下自己和祈晟的姿势,嘴角也不禁微微丑了抽。
但她也知道,若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沙鹰是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贸然推门的。于是飞快地从对方身上下来,她盘腿在床角坐了,将衣服一拉,清清嗓子,这才冲门外道:“进来吧。”
外面停顿了一刻,沙鹰才推门而入,维持着一脸见了鬼之后惊魂未定的表情。
楚倾娆不由得回头狠狠地剜了某人一眼,却见对方也已然和衣而坐,神情淡淡定定,从从容容,安安稳稳……果然脸皮厚才是第一要义!
为了不给未成年人留下不太好的心理阴影,她想了想,还是道:“那个……别往心里去!你还小,长大之后就知道了。”
沙鹰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却又听靠坐在墙边的王爷,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祈晟低头理了理自己的前襟,淡淡道:“你家主子说得不错,这本是寻常之事。只不过……”顿了顿,却看向楚倾娆,双眼之中立刻蕴出了丝缕笑意,“你这主子实在太过主动了些,如此盛情,实在教本王难以推拒。”
楚倾娆的脸瞬间又黑了。
用力忍了下来,她没看对方,径自冲着沙鹰道:“发生什么事了?”
沙鹰被她杀气腾腾的语气惊得一愣,才骤然响起什么似的,道:“啊对,王爷,娘娘,那个……汝南王世子带人来了,就在外面!”
“什么?”楚倾娆当真是惊了,转头看向祈晟,却见对方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眼底同样也浮出了淡淡的讶异。
想来事情应该和他无关,哦对,他都混得东西南北分不清了,也不可能做什么。
正疑惑之际,却见祈晟已然下了床,将自己衣摆理了理,道:“且出去看看。”
言语间的神情,再无方才戏谑调笑无耻厚颜,而恢复成如水的淡然和沉静。
二人草草打理了一下仪容,各自换过新的衣衫后,便走出了小木屋。
远远地,便见一人披着狐裘大氅,背身而立。衣衫如雪,身形如玉,在这有些萧索荒凉的山谷中,只是静静立着,便已然自称一道明丽的风景。
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那人匆匆地回了身,朝这边看去。秀逸容颜的绝世无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双本该包藏风月的桃花眼中,却只是一如既往地浑浊着,氤氲着。
此刻,他神情里满是焦急的神色,甚至不待二人走近,便已经探问着开口道:“楚姑娘……一切可好?”
他原该是能判断得出楚倾娆的脚步声的,只是对方媚毒发作后不就,脚步虚软得同寻常大不相同,于是他侧耳细听却无果之下,心中反而越发火急火燎起来。
楚倾娆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得心中暗暗慨叹,正待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人径自抢了先,语气不善地道:“有本王在,她怎会不好?”
云卿策闻言,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由于太过心急,竟张口便只问楚倾娆,而直接忽略了祈晟,便露出懊丧神情,忙拱手道:“在下一时心忧,故而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祈晟淡淡斜睨着他,道,“失言无妨,怕只怕,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卿策微怔,及至再度抬起眼时,虚空的眸子里便溢满了无法掩饰的哀伤。
楚倾娆在一旁看着二人的对话,只觉得活像个大人欺负小孩子。便忍不住开口解围道:“阿……世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桃花谷虽然在亳州近郊,但地处偏僻,且谷口狭小,杂草丛生。她之前带着祈晟过来的时候,险些都要找不着入口了,故而知道若无人指示,想要来这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了她的问话,云卿策便也恭敬道:“实不相瞒,初一公子今晨忽然来到鄙府。正是他请父王派人来此,一路护送王爷去往京城。”顿了顿,道,“并且还特地嘱咐,要多带些人马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