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块头的人,居然害羞了?
楚倾娆不禁睁大双眼,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突变的画风。不过……倒有点反差萌就是了。
然而下一刻,出于羞涩之中的沙摩多,开口说了一句话,让这原本就已经够纠结了的画风,再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低声道:“明日我会告知全部落……封你为王妃。”
纳尼?
楚倾娆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了才道:“等等,你说什么?”一定是她对汉语的理解方式出现了问题……
而沙摩多一语既出,反而多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便抬起眼眸,直视了她,重复着自己的话,道:“明日会我封你为王妃。”
只是,他红得明显可见的双颊,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反应……
话音落下,又颇有些局促地附加上了解释,道:“王叔们对你身份有疑,我唯有如此,才能让你留下。”
楚倾娆闻言,原本微微张大的眸子,便垂了下来,神情也恢复如常。
虽然沙摩多解释得并不多,但以她的聪颖,以及之前从沙鹰处听到的情报,却也很快地明白了其中缘故。
沙摩多初为可汗,虽名义上统领北戎,实则在权力上却是有颇多制肘的。在同大胤关系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带回来一个模样先可汗王妃的女子……可想而知,四大长老定然会借机发挥百般阻挠,不让她留下。
想到这里,楚倾娆稍稍敛眉,仰头看向立于身前的高大男子,道:“却不知可汗是怎么让他们相信我身份没问题的?”
知道她已经心生怀疑,自己终究还是瞒不过。沙摩多的脸登时又红了些许,半晌后,竟细若蚊哼地道:“他们并未打消疑虑,只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不得不妥协让步。”
楚倾娆:“……”
一定是因为之前已经有个晴天霹雳了,现在遇着这“一秒钟怀孕变王妃”的剧情,反而觉得很淡定了是怎么回事……
见她不说话,沙摩多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少见地有了急切要解释的冲动。
“我……我这也是无奈之举,”他语速有些急促,“毕竟北戎和胤国的关系……”
而楚倾娆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实则早已恢复了平静。
眼底重新染上一抹无所谓的慵懒,她冲对方摆摆手,漫不经心地打断道:“我知道了,就这么着吧,我没意见。”顿了顿,添了句,“也是……劳你费心了。”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明白对方之所撒下这弥天大谎,到底还是为了方便自己能如愿留下。
毕竟自己虽然从不曾开口提及身上的那笔烂账,以他那日所亲眼目睹的,自然也能猜得到七八分。
故而这一次,她用了“你”而非“可汗”二字称呼沙摩多,便是意味着,自己是在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道谢,而非其他。
至于王妃啊假怀孕什么的,不过是个头衔和说辞而已,对她而言根本无须在意。
沙摩多闻言,眼底的局促果然淡去了几分。他静静地凝视着楚倾娆,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迟疑了半晌,终究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然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
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楚倾娆正叼着狗一把草,颇有些讶异地扬眉,就听旁边传来“扑哧”一声笑。
沙鹰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她笑眯眯地道:“主子,我怎么觉得……可汗他对你有意啊?”
以沙鹰的性子,平日里是极少这么主动八卦的,楚倾娆维持着惊讶的表情看向对方。但她生性随意洒脱,只当二人如今共过患难,主仆之分也不那么明显了,自然也可以随意些。
很快,眼底的讶异被平淡天然所取代,她懒懒地仰起身子,重新靠回身后的草地上。只是静静地看着碧蓝如洗的天幕,不回答。
沙鹰的声音再度从一旁传来,“主子……是打算日后都留在这里了么?”
她话虽是这么问的,但楚倾娆清楚这话中更深一层的意思。沙鹰真正想打听的,是她对沙摩多的感觉。
留,便是接受;走,便是拒绝。
不知为何,隐隐地,她只觉得,沙鹰这问话之中真正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沙摩多。
脑中骤然浮现出方才她如数家珍般道出北戎的情形,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便忽地浮上脑海……
然而楚倾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破绽,她只是慢慢地阖上了眼眸,轻声道:“你以为……这种太平日子,还能有多久?”
沙鹰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一时间竟是一怔,说不出话来。
楚倾娆已然静静地开了口。
她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任凭的天空中流云洒下的阴影,落在自己微微有些苍白的面容里。
许久许久,才低声道:“大胤和北戎……迟早会有一战。”
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那人绝不会任由着沙摩多和他的北戎一点一点壮大,蚕食着北方的国土。
绝不会。
语声落下,楚倾娆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叹了口气。
那声音太过轻缓,几乎低不可闻。很快便落入风中,被远远地吹散开去,如同被抛掷在身后的曾经和往昔,逝水东流般,不可追回……
……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灯如豆,在茫茫黑夜中,微弱地跳动着。
忽而一阵凉风吹来,力道颇有些大,竟将窗棂也掀开了几分。于是很快,便换得屋内那人,一声压抑的低咳。
初一赶忙将窗户掩上了,又匆忙沏了一杯热茶端了过去。
眼看着桌案边的男子接过茶碗,放在唇边啜饮了一口,整个过程却是头也不抬,只是定定地看着桌边的奏折。
他迟疑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劝道:“王爷,已经三更天了,您的身子还未大好,还是早点歇息为上吧!”
祈晟闻言,淡淡地抬起眼,看向他。
一双眼眸深若沉潭,幽邃无光,唯有眸心印着面前的点点烛火,才似有了几分生气。
初一心中便又是一声叹息。
自打那日回来之后,祈晟便病了一场。
他是习武之身,身体底子按理说应是极为厚实的,然而再强健的体魄,也抵不过日夜为国事劳心费力之后,又风尘仆仆奔袭一日,最后还生生挨了一刀血流不止……
于是这场病,虽不是什么关乎生死的大病,却也将他原本山岳般逼人的气势着实削去了几分。
只是小皇帝尚还不能独自处理政务,放眼朝堂也没个可以帮衬的人,于是眼看着奏折越积越多,他病稍稍好了些许之时,便下了床。
初一在心中曾无数次地吐槽:谁说我家王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分明就是天生劳碌命好吗!谁说他独断专权手揽朝纲,换个人能在这位子上坐稳,我跟你姓好吗!
要知道,高处不胜寒,可不是个好受的滋味……初一虽然不曾亲自经历过,然而耳濡墨染这么多年,心中却也跟明镜似的。
许是初一看向自家主子的双目太过于惩治,这一次,祈晟居然破天荒地听了他的话,沉默半晌,将手中的朱笔搁了下来。
初一简直要开心得飞起!忙屁颠屁颠地鞍前马后,扶着对方上了床,为他除去披在肩头的外袍,还不忘重新沏了碗茶给他睡前润润嗓子。
祈晟一言不发地端起茶碗,及至放在唇边时,动作却忽然顿了顿,一双黑眸抬起,看向初一,道:“北戎那边情形如何?怎么不见消息送来?”
便如同沙摩多虽然身在漠北,却早已暗中在大胤安插了无数眼线,探听消息一般,祈晟在北戎,自然也早已安插了自己的消息网。
故而他虽然坐镇京中,但对于北方任何一丝半点的动静,却无不是清清楚楚。
并且那消息,是在每月的十日,二十日,以及最后一日主动被呈到他面前的。
近些时日里,各种事情接踵而至,祈晟一时间竟忘了此事。饮茶时脑中一念闪过,今日已是本月的二十二,却并无北戎的最新消息呈于案头,故而便有此一问。
而初一闻言,却是心头骤然一个“咯噔。”
他笑着道:“消息自然是按时送过来了!只因着王爷先前病着,便没有呈上。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夜已深了,王爷还是先歇息吧,明日再看不妨。”
按理说,初一身为暗卫,在伪装方面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几乎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来。
然而祈晟却是做了他好几年主子的人,对对方的性情,摸得恐怕比他本人更为清楚。
一听对方的语气,便知道其中有蹊跷,便道:“拿来我看看。”
初一心头又是一紧,意识到终究还是没瞒过自家王爷。
可是……以王爷现在这样的情形,他怎么敢轻易让对方知道那消息的内容?
一时间也失了主意,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祈晟一双黑眸如同夜空下暗涌遍布的深海,无声地锁住他的面容,半晌后,稍稍加重了声音。
他简短地重复了自己的话,“拿来。”
谁料半晌没动的初一闻言,却忽然“噗通”一声,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跪着。
祈晟敛眉看着他,半晌后,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了然。
他低垂下眼眸,声音似是轻了些,“是关于她的消息……可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