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芜曾经在苏衡君的妆台上见过,苏衡君当时笑着解释,说苏衡芜天生丽质,皮肤生的跟缎子一样,没必要用这个。
这国公府的七娘子倒是生活比起苏衡芜在芝兰苑更奢侈些。
玲珑则接过小丫鬟手里捧着的白绫大毛巾围在苏衡芜的肩上,然后打开妆台上的妆盒,挑了一柄桃木雕花梳子,开始为苏衡芜梳头。
在芝兰苑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梅妈妈不假他人做的,梅妈妈还每日早晚会拿了桃木雕花梳子为苏衡芜从上到下通一千遍头发,然后再按摩头皮一刻钟——梅妈妈说这是苏衡芜的母亲惯常用的,能使头发乌黑柔亮,光可鉴人……
苏衡芜当时倒是颇为不以为然,因为安宁伯夫人的头发虽然称不上坏却也绝对说不上有多好……
苏衡芜还拿此说过梅妈妈,嫌麻烦。梅妈妈倒是笑笑,依旧我行我素。也不知道梅妈妈眼下如何了?苏衡芜打小由梅妈妈照顾,梅妈妈也十分尽心,况且梅妈妈不是那普通嬷嬷,梅妈妈识文断字还会在苏衡芜小时候讲很多故事哄苏衡芜入睡,这样能干的梅妈妈却不得安宁伯夫人喜欢。
苏衡芜有些恍惚,眼下自己来到这国公府,成了国公府的七娘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原身……还在不在?梅妈妈不知怎样了?
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梅妈妈了。
当时,安宁伯府将苏衡芜从芝兰苑接出时,梅妈妈染了风寒说是怕染给苏衡芜就没有和苏衡芜见面……
因为今日要到前院去,玲珑为苏衡芜梳了个复杂的百合髻。
珍珠捧着一个描金退光的匣子给苏衡芜挑首饰。
样式精美的珠花整整齐齐地装了满满一匣子,苏衡芜瞥了一眼,里头有着稀世的红宝石、青金石、猫眼石、翡翠……水晶珍珠……珠光宝气,光彩流丽。
苏衡芜挑了一套东珠头面珍珠有些迟疑:“七娘子,到底是去前院,这东珠头面总归没有红宝石之类光彩,七娘子要不要再选一选!”
苏衡芜笑着摆摆手,道:“又不是出去选美。”顿了顿,又道,“再说不是不能让我见外人吗?何必这么麻烦?”
七娘子却是咳嗽了两声。
玲珑很是着急:“七娘子,这是今日出门又染了凉气了?”
苏衡芜摸了摸鼻子:“倒也没有不适……”
珍珠却是在一旁笑了:“不定谁在想七娘子呢?”
苏衡芜想到她离开太夫人房时,国公爷原本是要跟上的架势,却不知怎么没有出来……
当时苏蘅芜是舒了一口气,但如今想来,那只有是太夫人喊住了国公爷……
恰好在国公爷要跟上苏衡芜时……
苏衡芜想起太夫人那未达眼底的笑意,只怕……未必如宝霞阁内所以为的太夫人极为看重七娘子……
玲珑横了珍珠一眼:“胡说什么呢?快别为七娘子惹麻烦……”
珍珠不服,欲辩,却又瞧了苏衡芜的脸色,悻悻然的闭了口。
苏蘅芜心底冷笑:只怕想她是假,想要算计她倒是真……
姜妈妈从屋子外头走来,小声的说:“秦太医已经在过来的路上,玲珑珍珠服侍着七娘子上床躺下……”又亲自放下帐子钩,想了想,觉得还不保险,索性让小丫鬟在原本的葛纱帐子外又扯了一块绣着繁花似锦的缎子。
帐子里的光线立马就暗了下来。
姜妈妈又客气的请了玲珑与珍珠出去在外候着……
因为是一早太夫人亲口说过的让玲珑与珍珠在外候着……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玲珑还是有些犹豫……
姜妈妈就又喊了一声玲珑的名字……
苏蘅芜只好出声劝玲珑:”没事,你们放心在外面等我……”
玲珑与珍珠应是!
二人刚出去,秦太医就由丫鬟引着来到屋内。
苏衡芜躺在帐子里,约莫秦太医年纪不大,听声音十分年轻。
“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要我把脉?”年轻男子的声音。
姜妈妈早先叮嘱七娘子不能发出声音,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帐子一眼,这才笑着道:“有劳秦太医了,并非苏我们府上的小姐要让太医把脉瞧瞧,是我们二爷新收的一房妾室……”
苏蘅芜掩住口!
虽然之前各种猜测过姜妈妈会怎么提及她的身份,苏衡芜猜测着最大的可能恐怕是姜妈妈会说苏衡芜是庶出的姑娘,怎么却成了国公府二少爷的妾……
那边秦太医却是提了箱子就走……
“若是早先告诉我只是个妾室,我早就走了……”
姜妈妈却是追了上去:“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我们二爷却爱若至宝,前阵子染了风寒,始终不见大好,二爷这着急的才求到太夫人那……”
秦太医听了,又不免有些好奇,看着那撒下帐子又扯了绸子遮掩的阵势,想来定是个娇弱美人。国公府二爷,秦太医是耳闻过的——出了名的风流世家子弟!
只是,平国公府的二爷孟江枫却是有着薄幸名,无论多么娇弱的美人,在他那里也得不了一月好,别看他如今这么眼热帐子里这位,只怕里头这位爷难得百日红。
既然已经来了,秦太医决定索性破例一回……
苏衡芜在姜妈妈的吩咐下,伸出一双白皙柔腻的手腕来!
细葱样的美手,白玉一般的肌肤……修剪的整齐而粉润的指甲……
秦太医闪了一下眼睛,心想这国公府二爷这个侍妾倒真长了一双美手,就是宫里容貌绮丽的燕贵妃手也没有生的这般好……
秦太医伸出手指去把脉……
眉头却是皱了皱……
脉象和先前秦太医把过脉的六娘子、十娘子一个脉象……
六娘子、十娘子却是落水……
二人又都是平国公府的小娘子。
那里头这一位?身份就有些蹊跷……
且不说长公主府请人让秦太医来平国公府诊治,先前透露的消息是三位娘子。可入了平国公府,下人们却口径一致的说只有两名娘子落水……
秦太医今年不过刚过而立之年,他出身医药世家,又平素学武养身,怎会是那聋哑之辈,听不清是三还是二……
秦太医又瞥了一眼那绣着花繁叶茂的绸缎,更加肯定心中猜测……
不过一个姨娘,这么大阵势,好似怕被人瞧了去……
或许,是帐子里头躺着的那位见不得光?
这些心思却在一念间。
秦太医眼角的余光瞥见平国公太夫人派来的仆妇姜妈妈在悄悄打量自己,又多问诊了几句。
却全是这姜妈妈代答。
无论是皇宫还是豪门大户,隐私的事从不缺。
秦太医索性装聋作哑,顺着姜妈妈的话道:“没有大碍,只是身子骨素来有些弱,加之这次又染了风寒,寒气入体,待我开些驱寒保暖的药来,先吃上一阵子,清清寒底,再开些调养身子的药……”
姜妈妈听得很仔细,又问了几个药膳方子,这才放了秦太医……
屋内早就准备好了笔墨。
秦太医挥笔写下药方以及药膳方子。
之后,姜妈妈又亲自送秦太医离去。
秦太医心中不由对帐子里头的人的身份好奇起来……
姜妈妈折回身来时,苏蘅芜已经从床上起来……
姜妈妈掩了门:“七娘子,你也别怪……太夫人这也是为难才如此说的,昔年七娘子出生时,府内接连发生怪事,大师断言七娘子不能见外人,除了咱们府上的人,外头行走的,七娘子在十八岁前却是见不得……”
姜妈妈说到这里,瞥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苏蘅芜,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说道:“七娘子可能久居在宝霞阁,和家里的兄弟姊妹们并不熟,并没有见过二爷……适才老奴按着太夫人之意将七娘子的身份故意说成是二爷的新宠,七娘子不必挂在心上,左右一个幌子,况且这事也只有老奴与太夫人知晓,怕是二爷都不知晓……”
七娘子等姜妈妈说完,这才抬头展颜一笑:“姜妈妈,七娘子不是那理不清之人……”
姜妈妈的笑就带了几分真意。
七娘子问起玲珑与珍珠。
姜妈妈笑着出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想起忘记拿秦太医的药方。
不想,却发现七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并且先姜妈妈一步拿到药方。
姜妈妈一愣,脸上依旧带着笑:“七娘子看完就将那药方交给老奴,老奴这就吩咐药房熬上药……”
苏蘅芜没有吭声,在专注的看着那药方。
就在姜妈妈沉不住气侍。
苏蘅芜却突然将药方还给姜妈妈。
姜妈妈松来一口气又说了两句话,又亲自为苏蘅芜的杯子里续来茶水,这才转身去喊玲珑与珍珠来进屋侍候。
与来时一样,苏蘅芜戴着纱帽坐着马车离开这个地方。
原本还是要给太夫人行礼的,只是太夫人已经派来小丫鬟传话,说此时正在抄佛经,让苏蘅芜先回去。
此时此刻,已是辰时末刻,国公府开始热闹起来,过往赶车声、说话声、鸟叫声,还有争执声……
珍珠与玲珑多年来一直陪着苏衡芜待在宝霞园。
俩人的目光不由都望向马车帘子。
苏衡芜却是笑着冲她们摇摇头。
一回到宝霞园,玲珑与珍珠将张罗着为苏蘅芜换上家常舒适衣裳,又吩咐小丫鬟去打水来。
苏蘅芜却是喊住了玲珑。
“给我拿纸笔来!”
玲珑一愣,依言拿了笔墨纸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