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还有话没说完,这前朝太后是位难得的绝代佳人,听说当年太祖起兵之前曾有幸见过前朝太后一眼,却是一眼难忘。后来太祖起兵,杀入宫中去寻前朝太后,不想前朝太后却无影无踪。当时有种说法,说是前朝太后趁乱装扮成宫女逃出升天去了。
太祖心中怅然就封存了观澜园,里头一应物什不曾动过。后续继位的几位天子,也保留着这里。至于当今圣上为何会让苏蘅芜住进这观澜园,桂嬷嬷琢磨着也和观澜园僻静又独立立于六宫。除了皇帝,后宫哪个主子也不能随意踏入这观澜园,违者逐出宫廷。
苏蘅芜想着,借口要歇息,打发了桂嬷嬷出去。
玲珑去厨房传菜去了,留下苏蘅芜一个人独自在屋子里待着。
苏蘅芜在屋子里四处走走,靠近床的地方墙上悬挂着一张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用笔细劲古朴,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然而却是个赝品。
真迹苏蘅芜在梅妈妈那里见到过。
苏蘅芜找了凳子,站在凳子上仔细看那副画,却寻找梅妈妈说的真品与赝品之间的区别,却一无所获。
然而顾恺之怎可能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话。
她又仔仔细细的看那画,只觉得那马蹄处有一方与真迹似乎有些区别,却又不明显。
苏蘅芜将窗帘拉开,觉得屋子里更亮堂一点,她站在凳子上又仔仔细细瞧那马蹄处,那马蹄处似乎比别处有些透亮,却又不明显。
苏蘅芜只觉得稀奇,既然寻到了这差别,苏蘅芜又起身将窗纱完全合住,屋子里掩入黑暗之中。
苏蘅芜亲自点了灯,屋子里照亮一些,她想了想又站到凳子上去摸那马蹄,却是触手有些冰凉。
苏蘅芜有些吃惊,她用手在马蹄那里反复摩挲,却听床底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吓了她一跳。
好在无人发现。
苏蘅芜跳下凳子想了想,找了个迎枕垫在膝盖下,蹲下身子去瞧那床底动静,那里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来。
苏蘅芜忐忑不安,吓了一跳,转念想到那前朝太后失踪的事,莫不是就从这密道里逃出去的。
因怕人发现,又到底年纪小,苏蘅芜害怕之余,忙又试着站回凳子上,对着那马蹄处又是一番摩挲。
果真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
苏蘅芜重新将迎枕垫在膝盖下蹲下去瞧床底下,原本那凭空出现的四四方方的黑洞又掩住了。
好似她刚才所见是一场梦。
苏蘅芜有些恍惚,将凳子放回原处,又熄灭了灯,将窗纱拉开了一些,花草的香气从外头随着风飘进屋子里,直往苏蘅芜鼻尖处钻。
苏蘅芜深呼吸了一口花香,这才觉得有种从梦境里醒来的感觉。
玲珑从外头进来,瞧见苏蘅芜恍惚的样子。
苏蘅芜心里犹豫了几番,最终关于那黑洞的事还是没有告诉玲珑。倒不是不信任玲珑,只是关乎这样的秘密,总归少一个人知道才能保住。
玲珑关切了几句,就也没有放在心上。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
苏蘅芜用过午饭躺在床上午休时,反反复复想着要不要跳进那黑洞里一探究竟,那洞穴八成是个地道,只不知通往哪里。说不得跳进去就能重获自由。
她已经过了十五年囚牢一般的生活,实在不耐再过这种对未来毫无把握的茫然生活,这让她有种平静的等死的感觉。
可脑海里还有另一种声音,万一里头藏了毒蛇猛兽,岂不进去送命。
苏蘅芜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纠结。
这种纠结一直持续到晚上她洗漱好后躺在床上还在想。
玲珑与桂嬷嬷睡在隔壁。
屋子里只苏蘅芜一个人,床角留着一盏八宝琉璃宫灯。
昏黄的灯光下,苏蘅芜睡眠极浅。
她心里有事,那梦就纷沓而来。当日惊马,马车被带的飞起,那种即将丧命的紧张时刻又在她梦里重演。
她大汗淋漓的从梦里醒来,却直觉昏黄的灯光下有一道影子。
苏蘅芜惊得就要大叫。
那影子却风驰电掣一般来了她身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口。
苏蘅芜恐惧的要去看那捂住她口的是人是鬼,却不想那人却是惊讶的说了一声:“是你?”
显见的是认得自己的。
声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仔细去瞧那捂着她口的人,那脸上蒙着黑纱的人也正在看她。
苏蘅芜看到那黑纱人的眼睛闪过犹豫之色,却是一闪而过,很快,那人却是将黑纱往下拉了拉,柔声道:“是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不要怕……”
苏蘅芜一眼认出那黑纱人是燕王世子。
她冲燕王世子点点头。
燕王世子犹豫了一下,将放在苏蘅芜唇上的手松开。
苏蘅芜有些唏嘘的道:“是你?”
燕王世子见苏蘅芜认出自己,面上表情不由放松,他勾唇一笑,却是笑到一半皱了眉,苏蘅芜这才察觉燕王世子的声音比起那天有些虚弱。
她慌忙起身去检查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的胳膊那里渗出了血,那血隐隐有些发乌。
“你受伤了?”
苏蘅芜难掩惊讶,想着要找什么药物去为燕王世子诊治,却是不曾想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响动。
燕王世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是拖着受伤的胳膊欲跳窗而走。
他不想连累她。
苏蘅芜也意识到怕是有人来寻燕王世子。
缘由却是顾不得猜想。
苏蘅芜拉住燕王世子,小声道:“跟我来!”
冷庭誉狐疑的扭回头,被苏蘅芜拉住的手忍了忍没有挣出来。
苏蘅芜搬了凳子去那画上的马蹄处摩挲一阵。
屋子里又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
苏蘅芜蹲下身子,拉着冷庭誉指着那床底下四四方方的黑洞,小声道:“就是不知道里头危险不危险?”
她有些拿不了主意,燕王世子受了伤,外头肯定不少追捕的人。出去就是送命。而那莫名奇妙的黑洞里头也不知道隐藏了什么危险。
冷庭誉瞧见苏蘅芜眼里的担忧,不知为何忽然心情有些愉悦,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从苏蘅芜说一句:“你别担心我,等下还躺回床上装睡!”
说着话的同时,冷庭誉就跳进了那床底下四四方方的黑洞,眨眼的功夫,冷庭誉已经隐入那黑洞之中。
苏蘅芜赶紧又在那幅画的马蹄处按了按,又是一声轻微的声音,那黑洞消失了。
苏蘅芜将凳子放回原处,又觉得屋子里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点燃了香炉,往里投了一小块檀香。
做完这些,苏蘅芜重新躺回床上,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纷杂,她赶紧闭上眼睛。鼻子里嗅着檀香特有的香味。
那丝淡淡的血腥味已经嗅不出来了……
苏蘅芜放下心来,一时又想起燕王世子那受伤的伤口处那渗出的发乌的血,不由又悬上了心。
只怕燕王世子这伤口染了毒。
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那嘈杂声愈走愈近。
外头很快灯火通明起来。
一时,人声鼎沸。
苏蘅芜不好再装睡,她佯装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样子,高声喊着玲珑与桂嬷嬷。
玲珑与桂嬷嬷披着衣服冲了进来。
一个道:“小姐!”
一个道:“贵人”
二人脸上皆是一脸急切。
苏蘅芜揉了揉眼睛,一幅困极的样子:“外头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桂嬷嬷则道:“奴婢也是刚刚听到动静醒来,原本想着怕是附近的紫薇殿里出了事,想着没人敢来观澜园,倒是一时大意了……奴婢这就去外头瞧瞧……”
苏蘅芜点点头。
桂嬷嬷走出去。
苏蘅芜很快听到桂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你们难道不知规矩,观澜园自太宗时就除了天子与天子亲允之人,旁人出入,违者轻者赶出宫廷,重者无论是谁当场乱棒打死!谁给的你们的胆子?”
桂嬷嬷的声音刚落,就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桂嬷嬷,还请进一步说话!”
想来是侍卫的首领。
外头声音渐渐小了小去,苏蘅芜想让玲珑去窗户处瞧一眼。
玲珑扭头小声道:“还没走呢,桂嬷嬷在和他们交涉!”
想来,事情还挺严重。
苏蘅芜想了想,又回去端坐在床榻上。
随着玲珑小声提醒一句:“桂嬷嬷来了……”
随之,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桂嬷嬷入了屋。
桂嬷嬷走到苏蘅芜身边,先行了礼,不等苏蘅芜主动问,已经柔声回道:“说是罗婕妤那里闯入了刺客,罗婕妤已经遇害了,那刺客也受了伤,侍卫们却在附近搜寻不到,才到了观澜园……”
苏蘅芜心里暗暗吃惊,罗婕妤也是燕地人,燕王世子如何会杀了罗婕妤。心里如此想着,她面上倒是不显,问桂嬷嬷道:“那侍卫们是什么意思?”
桂嬷嬷恭敬道:“侍卫们如今还在外头,原本深夜闯过来是不对,可那刺客还没有找到,就没法交差是一,另一则也是担心贵人的安危……贵人,你看……这……”
苏蘅芜不动声色的反问桂嬷嬷:“依着嬷嬷的意思,该如何?”
桂嬷嬷垂了眼眸:“总归他们已经来了,况且刺客非小事,不如贵人且让他们进来搜一搜……”
苏蘅芜作思考状,沉默了一会儿才冲桂嬷嬷道:“如此便请他们进来搜一搜吧!”
桂嬷嬷点头应是,出去。
苏蘅芜端坐在罗汉床上,玲珑立于她身旁。
侍卫首领程上春带着几名佩刀侍卫走了进来,倒也知礼,先冲苏蘅芜行了个礼。
“贵人,惊扰了!”
苏蘅芜柔声道一声:“辛苦你们了,且搜吧!”
程上春听着那声音如黄鹂出谷,说不出的悦耳动听,不由心思一动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苏蘅芜,却是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