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庭誉起身下马,又将苏蘅芜从马上抱起,摸到了苏蘅芜手心都被汗水打湿。
冷庭誉目光柔和,声音温柔:“别怕,我在呢!”
大手紧紧地牵着她的小手。
苏蘅芜冲她笑笑,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心底也有些好奇冷庭誉与冷仲然这对父子的关系。
冷庭誉带着苏蘅芜朝冷仲然走去。
冷仲然张开手臂,颤声喊道:“庭誉……”他的眼前不断浮现贺慕容巧笑嫣然的模样,那时她刚及笄,他镇日的等在贺家花园墙外头,听着贺慕容那如出谷黄鹂般少女的悦耳笑声,以笑声分辨着她是在跟丫鬟踢毽子,还是在拿了团扇却扑蝶。
却有一回,他听到她的哭声,哭得哀婉悱恻,让他心疼的几天几夜睡不好。却在听到哭声的第五天里,冷仲然依然跟无数次一样守在那里时,墙头上立下一个娇俏的身影。
是贺慕容身上背着个包袱正爬下院墙来,他一激动忍不住就踩到了旁边的树枝,弄出了声响。声音吓了贺慕容一跳,她花容失色的叫了一声,眼看要从墙头上掉下来。
冷仲然就张开手臂,满面带笑的喊着贺慕容的名字。
贺慕容显然还没有从眼前的陌生人竟然知道她名字的惊奇中回过神来,可她还是在看了他一眼后脸红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后,每回他惹了她不快,总是学着她初见他的那天的样子,张开手臂,柔声慢语的喊着她:“贺慕容!贺慕容!”
而贺慕容却总是笑着奔向他,还顺着往上爬。
俩人的笑声又脆又亮,满满的洋溢着幸福畅快……
冷仲然就冲着表情有些僵硬的冷庭誉喊了一声:“庭誉!”
冷庭誉望着已经显出老态的冷仲然,心里一阵酸。他的母妃东王妃在世时,他的父王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潇洒不羁。
可如今才过了多久,父王就已经苍老成这样子。
冷庭誉心里挣扎了一下,总究抿着唇不发一言带了苏蘅芜去给冷仲然行礼。
冷仲然难掩失望的合拢双臂,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冷庭誉站直了身体,牵了苏蘅芜的手,指了苏蘅芜冲冷仲然忽然道:“这是我的世子妃……”
父母之命……
可这是冷仲然第一次见到苏蘅芜。
冷庭誉的语气显然没有丝毫的商量的意思,甚至连个介绍都没有。
苏蘅芜犹豫了一下,又冲冷仲然行了礼,自报家门:“小女的母亲是戚家二小姐戚容粲,出身原永昌候府戚家,是昭文废太子妃的胞妹;小女的父亲是现如今安宁伯的嫡兄……至于小女,名唤苏蘅芜……”
冷仲然不发一言,脸上看不出表情。
冷庭誉见此,忍不住皱眉。
他有些冷淡的看了一眼冷仲然,回过头来牵了苏蘅芜就准备离开。
苏蘅芜却微微用点力,拉住冷庭誉,眼见冷庭誉挑眉,苏蘅芜忙道:“庭誉……”
冷庭誉欲言又止,心底叹口气,又正视了冷仲然。
冷仲然冲冷庭誉点点头,目光温和的看了看苏蘅芜:“一路奔波,怕是累了吧?我这就让下人带你先去歇息?”
冷庭誉目光一沉,牵住苏蘅芜手的力气又加重了。
冷仲然叹口气,耐着性子哄着冷庭誉:“陪父王走走吧!”
苏蘅芜虽不明白冷庭誉和冷仲然之间的父子之情怎会如此这般,不过血浓于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适才,她也在冷仲然的眼神里看到对冷庭誉的慈爱还夹杂着丝丝愧疚……
她怕冷庭誉因不放心自己说出拒绝的话来,忙抢先一步冲冷庭誉道:“你不用挂心我,我先去歇息一会……”
冷庭誉对着含笑的苏蘅芜,犹豫片刻,松开了她的手。
冷仲然在一旁瞧着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东面,说道:“我在蔚然楼上等你!”说着话,迈开步子向那边走去。
侍候在一旁的家仆立马要跟上去,被冷仲然摆了摆手。
家仆止住脚步,等冷庭誉经过他身边时,家仆小声的说道:“王爷如今身子骨不比往常,年前大病了一场,如今还未恢复……”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冷庭誉顾念着冷仲然的身子,不要惹冷仲然生气。
冷庭誉心里一紧,他生病了?
在冷庭誉的印象里,冷仲然别说生病,就是咳嗽都几乎没有咳过一声……
冷庭誉的心思一时有些复杂,脚上的步伐却是加快了。
家仆卫林目送着他们爷俩的身影,轻轻叹口气。
苏蘅芜与玲珑坐着马车,一路东绕西绕,晃晃悠悠停在了一处角门处。有两名穿着雪青色绫缎夹棉比甲的管事媳妇虚扶着苏蘅芜下了马车。
从角门处进入,走过花草甬道,穿过杏林,上了抄手游廊,移步一景,处处精致典雅。两名管事媳妇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垂着头,在前头引着路,并无其他多余的话。
苏蘅芜心里掂量着,王府规矩只怕不小。
抄手游廊的尽头是一片花园,因正春寒料峭着,花园里的花枝都萧瑟着,独有大片片的迎春绿油油的藤蔓上已经抽出了花苞。可以想象,等春日暖风一嘘,这里势必一片春色。
走过花园,又是一条甬道,往前走了走,便见在一座小楼矗立在那里。
一名管事媳妇就笑着道:“姑娘,到了!”
这是一幢两层的妆楼带着院子,溜着院墙一周栽着杏树,上头挂满了花苞,有的已经初绽一两片花瓣,为着寒春注入一丝暖意。
屋子里布置的十分精致,很是闺阁女儿。此时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盛春。
有几名穿着鹅黄色袄裙的俏丽丫鬟引了苏蘅芜去洗漱。
等洗漱好后,重新换了衣服的苏蘅芜要躺回床上时,玲珑冲着那几名没有走意的丫鬟一口一个姐姐的招呼着,很快就说了苏蘅芜在歇息的时候,不喜人在屋里侍候的习惯。
几名丫鬟会心一笑,纷纷无声的行了礼,离去。
玲珑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找苏蘅芜。
风尘仆仆的一路从京城赶到燕京,苏蘅芜此时身子挨到了床,困意丝丝缕缕袭上来。玲珑见状,也不言语,为苏蘅芜盖了盖被,又检查了下炉子上的温的水,这才抱了被子铺在临窗的罗汉床上。
不想,苏蘅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状,喊了玲珑:“那里会冷,你上来和我挤一挤吧!”
玲珑心里一阵暖意,却笑着拒绝了:“奴婢爱翻身,怕吵着姑娘了!”
苏蘅芜看了玲珑一眼,心里也明白过来,初来陌生的地,玲珑想把规矩做好了,免得带累她被人笑话。
她笑了笑,又让玲珑再拿一床棉被方作罢。
等折腾完再回到床上时,苏蘅芜却是觉得适才的困意没了。可是身子骨在赶路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如今挨着床却开始酸痛起来,一点都不想动弹。
苏蘅芜索性就睁着眼睛看绣了花鸟虫的帐子顶!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蘅芜觉得意识正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喝,她心神一动,醒了过来。
“你们明知道这是我姑祖母特意为我收拾的闺楼,怎么能给不三不四的人住?”
听声音是个正值花信期的少女。
只是说话不大客气,她口里的闺楼指的是自己如今住进来的这幢吗?至于说那不三不四的人说的就是自己吧?
苏蘅芜皱了皱眉,按理说王府规矩看着也是颇为有素,怎么事先会没有将这样的事安排好?抑或,根本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燕王府的水怕也是浑的。
“你给我起来!你是什么人占着我的房间,还占着我的床!”外头叫喊的少女的声音十分骄横!
玲珑也被吵醒。
她有些紧张的问苏蘅芜:“姑娘,咱们要出去吗?”
苏蘅芜已经正在穿衣服,闻言淡淡道:“自然要出去!”再不出去,不定那少女还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若是做客也便罢,可这一路与冷庭誉的相处,让她对她和他的以后有了几多信心。她总不能在入府第一日就被人这么糟蹋。
“你身子抖什么抖?去,让她马上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姑祖母给我准备的闺楼,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在这撒野的?”
玲珑气的手都抖了。
苏蘅芜却面带了笑意,带着玲珑撩了帘子出了门。
外头院子里一名穿着大红猩猩毡,围着昭君套的少女正一脚踢了跪在地上的丫鬟:“你哑巴了?不会说话!”
一抬头却看见了苏蘅芜。
那少女在瞧见苏蘅芜的容颜后,神情明显一愣,随之原本还算甜美的脸上忽然带了一丝牟气。
那少女挑衅的冲着苏蘅芜冷哼一声:“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住绮宝楼?”
苏蘅芜笑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丫鬟,柔声问道:“先前我住进来时,不是说了这里十分安静吗?怎么如今阿猫阿狗都在这里叫嚣!”
跪在地上的丫鬟身子抖的更厉害。
她的话语一落,那名少女瞬间涨红了脸,红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苏蘅芜。
苏蘅芜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迎上去。
那少女与她对视一会儿,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心虚,错开目光,将气撒到那丫鬟身上。
那少女踢了那丫鬟一脚:“还是你引着人在这里住的,小骚蹄子,看我不回了姑祖母将你卖到勾栏子里去?”
苏蘅芜闻言一愣。哪里的大家闺秀会口口声声的勾栏里。这样的性子,即便真的日后对她有敌意,却也不难对付。
爱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苏蘅芜刚转了身,就被那少女叫住,那少女喊着:“你!给我站住!”
苏蘅芜脚步不停的向屋子走去。
那少女气的从腰间抽下一根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摔,怒气冲冲道:“你听见没有?本小姐在给你说话呢?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