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慕容的陪嫁在城南也有别院,却是因为地处偏远,周围都是些达官贵人置办了后给外室所住,所以在为苏蘅芜寻找暂居的地方时,冷庭誉就没有将城南列为选择项。
却是想不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走在前面负责接应冷庭誉的那人则回过头来冲冷庭誉道:“你等一下!”
冷庭誉冲那人点点头,却并不作声。
那人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截再平常不过的竹笛来,吹了起来。
很快,让冷庭誉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片桃林似乎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移动了下。
他快速掩住眼中的惊讶,心里开始好奇这是不是传说中失传已经的桃花阵?如果是,这忘川楼老板娘当真不是凡人……
他想到关于那人的传闻,突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又离真相更近些。
里头走出一名身穿桃红颜色单薄袄裙的丫鬟,先冲负责引领的那人点点头,又对冷庭誉行了个礼:“我家主人在里头等候多久,还请世子爷随我来……”
冷庭誉冲那丫鬟道:“烦请带路!”
引领那人则冲桃红色丫鬟告别离去。
那身着桃红色衣服的丫鬟打量了一眼冷庭誉,这才向前走去,又回过头冲冷庭誉道:“世子爷,可要跟好了,小心困在里头……”
冷庭誉忍不住询问:“这可是桃花阵?”
那桃红色衣服的丫鬟眉眼弯弯:“世子爷当真好眼光……”这就是承认了眼前这桃林就是桃花阵。
冷庭誉又多问了一句。
那桃红色丫鬟却是笑而不答。
冷庭誉想了想,不再说话,大约一刻钟左右,两个人穿过桃花阵,就看到一处掩映在绿树中的庭院。
入了庭院,此间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比比皆是,恍若仙境。
容粲彼时正在锦鲤池撒了鱼料逗弄锦鲤玩,五颜六色的锦鲤在池子里欢快的涌动,太阳光打在它们身上,波光粼粼,加之植栽在锦鲤池子旁的无名药草,开着五颜六色的花,空气里飘荡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一切美的恍若不是人间。
有穿着二月柳色衣服的丫鬟来回报:“桃夭已引了世子爷穿过桃花阵入了庭院……”
容粲眯了眯眼,此时她脸上并无易容,一张脸回首望过来,亦嗔亦喜,倾城国色,摄人心魄。
穿着二月柳色衣服的丫鬟只觉呼吸一窒,天下间似主人这么美的当今世间罕有,饶是她是个女子,也每每被主人看上一眼,只觉得那旖旎艳光让她心神都要恍惚很久。
恍惚间,容粲已道:“领去翠微居,让丹姬按之前吩咐的行事……”
冷庭誉被桃夭一路穿花拂柳走过庭院,当中异香阵阵,风光迷人。他心中疑惑大增,他自小出生在燕地,却从来不知燕地竟然有此宝地,如今不过二月末,外头虽说日间渐暖,却依旧春寒料峭,而入了这里,冷庭誉背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很是不舒服。
桃夭见冷庭誉皱眉,了然道:“世子爷怕是热了吧?”
冷庭誉点点头,伸手将披风解掉,自己拿在手上。
桃夭见状伸手要接,却被冷庭誉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不用!”
桃夭并不恼,眼底的笑更深了些。
两人继续向前走。
桃夭走在前头回头道:“世子爷,可要跟紧了,宅院颇大,我家主人又素来推崇以步当车,辛苦世子爷了……”
冷庭院抬眼望望满眼化不开的花繁叶茂,问道:“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你家主人?”
桃夭一笑:“世子爷,只管跟紧奴婢就是!”
冷庭誉眉宇间闪过不耐,不过想到这庭院的主人或许是那人,神色又舒缓了些。
一旁偷偷观察的桃夭见状就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见一栋三层的楼院,掩映在绿树红花当中,待走进了,冷庭誉看见,那大门处挂着匾额,上头雕刻的字体龙飞凤舞,书着“翠微居”三字。
有风吹来,夹杂着香气向冷庭誉扑面袭来。
冷庭誉皱眉:“你家主人在里面?”向桃夭问话。
桃夭不作声,一脸温笑:“公子,请!”
冷庭誉眉目间迟疑的神色一闪而过后,跟在桃夭身后入了翠微居大门。
一只脚刚跨过翠微居的大门,打里头就忽然流淌出一阵琴音……
琴声缓缓流淌,天籁之音……
桃夭将冷庭誉一直迎到正堂。
正堂里金光璀璨,布置的美轮美奂,仿若人间宝镜。
冷庭誉回头去寻桃夭,却发现桃夭不知去了何处。
就在这时,大殿上忽然升起了一团白雾,白雾茫茫中,十多个身着广袖束腰的白衣女子旋着舞步踏着节拍进来。
衣袖翻飞、香气盈满怀。
脂光粉艳,流光溢彩!
又来一名身着荷叶莲裙的女子吹起了笛子,和着那仿若天籁般的琴声,引人入胜。
那殿中央的金莲花忽然就绽放开来,一名姿容脱俗的女子舒展着美好的形体从中展露出来,恰如花开……
白茅舍里,戚鸣玉与容粲相对而坐在凉亭里饮茶。
戚鸣玉道:“你就不怕你未来的好女婿被嘉娘给勾了魂魄?”
容粲笑的一脸云淡风轻:“他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那我也不会将阿芜嫁给他!”
戚鸣玉起身踱步到一片花丛边,掐了枝头开的正艳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你这么笃定是阿芜?”
容粲道:“战风他们都已经搜查一阵了,阿芜跟随燕王世子来燕地时,曾经露过面,那画像定然是我的阿芜无疑……”尽管面上依旧一脸平静,容粲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十五年了,自从活了下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她的一双女儿!
苍天到底不负有心人!
戚鸣玉道:“冷庭誉毕竟是燕地世子,又实际上已在燕地掌兵,他若是既要要了嘉娘,又不放阿芜,姐姐意欲何为?”
容粲挑眉,说不出的明艳动人:“我自有法子将阿芜带出!此番请他来,不过是看看他的定力,若是阿芜真心喜欢于他,我倒不好拂了阿芜的一番情意,但若是他不值得阿芜托付终生,那我自然会将我的阿芜好生娇养,再为她寻一个好儿郎……”
戚鸣玉含笑听着,等容粲说完,却忽然脸上闪现出一股戾色,原本被他轻拂的花朵也瞬间被他揉碎在手心。
红色的花液看着像血一样,触目惊心。
容粲摇头:“我让你每日在别院观鱼、习字,修身养性的事,看来你并没有做……”她道,“鸣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鸣玉将那揉烂的花用力抛到远处,仰天大笑:“我的好二姐,亏你还记得我原来什么好样子,我们大姐死的时候腹中还有胎儿,我们永昌候府成年男子一律腰斩,那血肉纷飞,那惊恐的尖叫、那凄厉的哭声喊冤声,我的好二姐,你难道也忘记了……我们的母亲,大哥的女儿还没有及笄,三房新出生的女儿元元才刚刚看了一眼天地,连满月都没有,为了让她以后不被送入勾栏沦为卑贱肮脏的官妓,生生主动将她捂在被子里捂死……满府的女眷不愿意在监牢中遭受狱卒的侮辱,集体悬梁……我的二姐,你还记得吗?”
容粲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捂住了耳朵:“鸣玉,你快别说了……”
戚鸣玉又是一阵大笑:“怎的,我的好二姐,你不敢听了?想我永昌候府儿孙世代习武,忠君为国,祖父曾凭一人之勇,在援军未到的情况下,挥舞长刀,力战匈奴,使得匈奴首领都甘拜下风,为他折服,冲祖父深深一揖后带部离开,祖父拼劲全身力气,在援军来到时,才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我们戚家子孙战场上从来都是冲到前头,从来不营私舞弊,清清白白,到头来却沦落个那样的下场……苍天不开眼啊!我的好二姐……你难道都忘了吗?”
戚鸣玉流着泪说完后,忽然长跪在地:“戚家先祖在上,戚家不肖子孙戚鸣玉在此拜上,鸣玉无用啊……”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容粲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去,一字一顿道:“我没忘!”
戚鸣玉声音陡然提高:“不!你忘记了!”他一阵狂笑,“倒是我忘了!当年戚家满门血腥时,你还在安宁伯府做你的世子夫人……”他声嘶力竭的质问,“我的好二姐,你若是此时此刻,病弱缠身,身无缚鸡之力便也罢了,可此时此刻,你明明手下藏龙卧虎,这其中不乏早已绝迹江湖的隐世高人,不乏身怀异禀之人……你不干!你不愿意杀回去!在这里苟延喘息,隐名埋姓的生活,容粲,你不配姓戚!”
这指责太过刻薄!
桑梓从一旁的竹林里冲出来:“少爷,不是那样的,二小姐不是那样的,她没忘,只是……”
戚鸣玉根本听不进去:“不是什么?苦衷?”他一阵大笑,“不过是借口……”
说罢,他手指着容粲:“燕王世子在燕地素有威名,冷家更是权势不比皇室差,她为了女儿的幸福,可以动用手中的力量,为了戚家,她却是不肯……”
“好好好!”
戚鸣玉连说三个好字!
“我就知道你!容粲,说,你是哪里来的鬼魂野鬼上了我二姐的身,你根本不是我戚家人,你根本不是我二姐,是戚家人都被你迷惑了……”
容粲闻言浑身一震,猛然回首,冷冷道:“若我不当自己是戚家人,我会多年来不间断打听你的消息,会去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