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冷庭誉当机立断的将苏蘅芜拉走。他提议要为苏蘅芜戴上面罩,苏蘅芜却不情愿,好不容易出门来一次街肆,却还要藏头露尾。她有些不满的反驳:“只怕戴了面罩才刚引人注目!”又看了看冷庭誉,“反正,看你的人更多!”
冷庭誉无奈,想了想,也知道苏蘅芜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这么出门。他笑着摇摇头,宠溺的捏了捏苏蘅芜的鼻子:“就听你的!”
只是,这之后,冷庭誉专门挑选了人较少的街肆去走。苏蘅芜是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那捏糖人的,现场做牛角梳的,扯着大旗吆喝着是活神仙转世的……无一不吸引人的注意。
她每走一处,总有目光追随。这让冷庭誉每每一发觉,立马眼神冷冷的回望过去,等对方吓了一跳看清冷庭誉后,目光又重新染上痴迷之色。
这让冷庭誉有些小小的郁闷,但见到苏蘅芜这么愉悦的表情,他也有点反思是自己计较太多了。
东门大街走到岔道口处,一家装饰清雅的茶楼上镶着鎏金的牌匾,上面书着“忘川”二字,此时此刻,二楼的一家雅间内,一名老妇人正倚窗而下望,街肆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老妇人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恍然,她禁不住小声嘀咕道:“这里如今和京城的西华门那里快没有两样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名清秀的小丫鬟的声音。
“呀,老太太,你怎么又出来了?你这风寒刚好,如今天还冷着,就连那迎春花还打着花骨朵,可小心吹了冷风再病上了……回头,太太知道了又要埋怨我了……”
那小丫鬟边说边凑上前,意欲将老妇人劝离窗前。
老妇人重重一柱拐杖,语气不满的嘟哝着:“没规矩!瞎嚷嚷什么?这要是以前,还是永昌候府时,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小蹄子早就被人牙子拉走,卖你到旮旯窝里去……”
小丫鬟并不害怕,相反一脸笑意的上前欲搀扶老妇人:“是!是!老太太说得对。奴婢啊,今个儿这是一着急,又忘了规矩!老太太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以后不再犯……”说着话,又笑吟吟哄劝着老妇人,“老太太咱们下去吧,太太新招了个厨子,会做京城菜,这会儿啊,正在试菜,太太可说了,这若抡起品吃,没有人比老太太更精通,好歹老太太亲自去试一试菜,这才知道厨子功底好不好呢……”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小丫鬟趁机又劝着:“听说太太又研究出了一种新药,能让人吃了头发都会从白变黑,这事我还是听太太身边的坠儿说的,老太太见了太太可以装作事先什么也不知道先问问……”
老妇人这才感了兴趣,摸了摸虽然花白却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叹口气道:“老啦!老啦!头发变黑了,这脸还是跟开了一朵菊花似的,怎么着也不够看……”但是说着话的同时,人却准备离开窗户边。
小丫鬟忙上前,殷勤道:“老太太,让我扶着你过去!”
老妇人刚向小丫鬟递了一只手,却忽然望着窗下“咦?”了一声。
小丫鬟有些惊奇,忙追问老妇人:“老太太,你老这是发现什么了?”
老妇人神情有些激动,指着窗下街肆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急着道:“快看,那里!快看!是不是像太太?”
啊?
小丫鬟忙趋步上前,倚窗下望。
“老太太,在哪里啊?奴婢怎么什么也没有发现啊?”小丫鬟眼中满是疑惑。
老太太却不耐烦的将小丫鬟往边儿上推了推:“你这小蹄子就是不懂规矩,你堵在窗户这,我还怎么看?快让开!”
小丫鬟口里喊着抱歉,忙往边儿上侧了侧身,又小心翼翼的扶了扶老妇人。
老妇人却目带疑惑:“去哪了?这是!刚刚还在啊,明明刚刚还在啊……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袄裙,身边还跟个画上走下来一样的俏郎君……这怎么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老妇人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揉了揉有些浑浊的眼睛,喃喃自语着……
小丫鬟偷偷挤过来,凑近老妇人向下看了一眼,下面街肆上川流不息,哪里有什么跟太太长得一样的人。
小老妇人却还在念叨着。
小丫鬟笑着回她:“只怕是老太太眼花了,一时看差了也是有可能的!”
老妇人却举起拐杖作势要打那小丫鬟:“都是你个小蹄子不懂事,不然我也不会看丢了!”
小丫鬟却只当老妇人眼花,嘴里承认着错误,心里却觉得她还没有见过跟太太一样美的女人,老太太一准是眼花认错了人。
不想,等小丫鬟扶着老妇人去了三楼一处装饰绮丽的屋子后,当中有一体态婀娜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们在打算盘。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打算盘的女子头也不回就道:“是姑母下来了!你先进去,正在上菜,我把这点账盘完就下去!”
跟在老妇人身旁的小丫鬟忙冲那女子恭声喊道:“太太!”
老妇人却一改常态,以往每次见太太忙正事时,就乖乖的点头离开,这次不仅不走,反而还急急的上前拉了太太的衣襟。
那女子不得不转过身来。
小丫鬟忍不住看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尽管手段玲珑,五官却是平常,虽然皮肤白皙,在脸颊处却生着几粒雀斑。
好在体态婀娜,瞧着就是楚楚动人的身段,只是容貌生的平常,勉强算作中上之姿。
小丫鬟就有些惋惜:太太也过于小心了。如今离永昌候府抄家已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是在燕地,除了在家里,太太一出门就会装扮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动: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却对太太是打心眼里喜欢,不可能在太太的事上认错人。
那老太太说看到了跟太太长得相仿的人,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小丫鬟刚要张口提上一句。
不想,老太太已经急急的提了出来:“粲儿,粲儿……快!快派人去街肆上找人去!”
被称作粲儿的太太停下拨打算盘的动作。
“姑母,怎么了?”
问完老太太,太太目光看向了小丫鬟。
小丫鬟老实的将适才老太太说看到了跟太太长相相仿的人说了一遍。
等那小丫鬟说完,她就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太忽然手一抖,原本正被太太用来盘账的算盘“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小丫鬟忙着急的喊着:“太太!”
太太却是急急的问着老太太:“姑母,你可看清了?”
老太太点头如捣蒜:“粲儿,我看清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难不成我还会看错不成。刚刚还从街肆上走过,只怕还没有走远,粲儿,你快派人去找呀……说不定阿芜……阿芜还活着……”
年轻的太太原本搀扶在老太太身上的手在听了老太太这一番话后,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小丫鬟看的心惊,忙着急的唤着年轻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太太……”又喊老太太,“老太太,你快!快瞧瞧太太!”
老妇人这才发现年轻的太太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不是说旧疾早好了吗?粲儿……”
被唤作“粲儿”的太太闻言见老妇人一脸着急,面上显出歉意,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整个人才算平静下来。
小丫鬟与老太太在一旁看着,遂放下心来。
老妇人道:“千真万确,我看到了……和你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姑母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瞧见过第二个像你年轻时长得那么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姑娘……”
年轻的太太咬了咬唇,喊来小丫鬟:“好生照料老太太!”说罢,登登下楼去。
此时已是上午,忘川茶楼下坐着为数不少的喝早茶的客人。虽几乎座无虚席,但每一位喝早茶的客人都安安静静的在品着自己手中的茗茶,有的还不时翻阅着一本书籍。外面春寒料峭,风跟刀子一样隔脸,忘川茶楼里因烧着地龙却温暖如春,一楼大厅里更是用竹筒连接而成,绕了茶楼整整一圈。竹筒里引的是活水,可听见叮咚之声,竹筒下方是一片石头所砌成的长长的花圃,里头种着的花草却是弥漫在乡间的常见花草,一点也不名贵,却生的生机盎然,蓬蓬勃勃,配着竹筒上挂着的鸟笼,笼子里养着的鸟雀的叫声,颇有鸟语花香,自在田园之感。
年轻的太太下楼时,一楼大厅上的饮早茶的几位客人抬起头来,在看到年轻太太的玲珑曲线不觉一愣,眼光里浮现出惊艳之色,之色这样惊艳的目光在看到年轻太太的脸庞时就有些失望了。
倒不是说那年轻的太太脸庞形容丑陋,只是配着那样一幅令人遐想的身躯,勉强还算妩媚的脸庞就显得有些俗气了。
年轻的太太下了楼,倒也不惊慌了,冲着向她投来目光的客人点点头就侧身入了后院。后院里的人一看到年轻的太太,纷纷目带惊喜。
一名看着打扮极为利索的中年女子忙道:“还不给二小姐沏茶去?”
其余几人也纷纷赶上来打招呼。
年轻的太太却不像以往那样会与他们寒暄几句,而是直截了当的将要寻人的事情吩咐下去。
得了吩咐的原先两名还在烧火的中年男子并一个炒茶的中年女子闻言立马放下手中活计,跟着年轻的太太去了门去。
却说苏蘅芜与冷庭誉俩人在街上走这么一大圈,冷庭誉是习武之人,这点路程于他而言根本不算做什么,但对苏蘅芜来讲,却走得腿脚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