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仲然端起茶杯,灌了一壶冷茶入内,这才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却还是忍不住道,“不然,等我死后怎么和你母亲交代……”
燕王冷仲然以为跟以往一样,他每每提起贺慕容,冷庭誉见他确实思念贺慕容,对他的态度就会温和一些。
可今日却有所不同。
冷庭誉闻言,一双手藏在暗处握了拳,良久才松开。
他冷冷的冲燕王道:“父王说完了,就请回吧!”
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冷仲然定定的看了冷庭誉几眼,终叹了一口气离去。
等冷仲然离去后,冷庭誉出神了一会儿,却鬼使神差的来了窗户处,透过窗户处看向外面。院子里燕王冷仲然好似陡然老了一样,脚步看上去很是沉重。
冷庭誉看了一会儿,又重重的合上窗子。
燕王冷仲然似乎有所感,回头望了一会儿,怅然若失。
等候在外头的长顺见燕王冷仲然走出来,瞧了一眼竟变得有些苍老的冷仲然吓了一跳,却不敢多言。
冷仲然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对长顺道:“你去找个人跑一趟老燕王妃处,告诉她苏姑娘已经大好了,好让她不必挂心。”
长顺小心翼翼的询问:“去西王妃那里?”
冷仲然本要点头,到底记起他眼下所处的地方就是冷庭誉的院子外头,以往贺慕容活着的时候,整个燕王府跑的最勤快的就是这里。
冷仲然就点不下头去。他拢了拢衣袖,轻叹一声:“冷啊!”喊了长顺回了书房。
长平公主左等右等等不来冷仲然来。
月容机灵的前去打探,回来报给长平公主道:“燕王去了书房了……”
长平公主愣了愣后,冲月容点点头:“你去外头守着吧,我一个人静静!”
月容为长平公主放下帐子后蹑手蹑脚的去了外间后,原本闭着眼睛的长平公主霍然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有些不甘。
她以为她终于斗死了那个总是斜睨着,总是在她面前高傲的抬起脑袋,总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贺慕容了。谁知道,贺慕容却还是阴魂不散。每每燕王大凡触及到跟贺慕容有关的事务,总要冷落她好几天。
长平公主气的拎起床上的枕头就狠狠往地上投掷去。
却犹不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昨个夜里冷仲然送她的玉佩,说这玉佩是他自小佩戴的,能驱一切邪气,保她母子平安的。
长平公主当时颇有些感激涕零的收起那玉佩,如今想来恐怕这玉佩也是贺慕容当初不要的东西……
她是清楚地,她主持中馈后,老燕王妃曾对冷仲然提出将贺慕容以前住过的院子里的东西都收起来。
不想,一向孝顺的冷仲然却第一次反驳了老燕王妃,且态度坚决。
最后,贺慕容以前用过的东西全部上了册,又都记在冷庭誉名下,冷仲然才和老燕王妃和好起来。
而她的乳娘魏嬷嬷只因知道她喜欢碗莲,又觉得贺慕容院子里的那两大水缸里的碗莲养的着实是好,觉得放在空院子里可惜,就自作主张的准备搬过来放到长平公主这里。哪里知道,这事被冷仲然知道后,他竟然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骂了魏嬷嬷。
若是其他事也罢了,偏偏是为了一个死去的贺慕容去折损她的面子。长平公主当时气的一夜没有睡,后来冷仲然渐渐将心思放在了她心上,长平公主也逐渐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
可是今天晚上,却一股脑的全部涌入脑海。
她不得不承认,在冷仲然的眼里,无论贺慕容是死是活,都在他眼里是个不容抹去的记忆。可怜她昨个晚上因为冷仲然送给了她一块她的贴身玉佩,她高兴了整整一夜。如今想来,就是个笑话。
这么想着,长平公主伸手就要砸了那玉佩。
听到动静的月容及时的冲了过来,见了长平公主手里的玉佩,她吓了一跳。她是知道这块玉佩的,长平公主今天早上还让她务必要打个五彩络子出来,她要将那玉佩挂在身上。
如今却要摔了这玉佩!
月容心惊,死死的拽住长平公主的手,劝道:“公主,小心动了胎气!”
长平公主微微一错愕,伸手抚住小腹。
月容趁机将那玉佩抽了出来,语重心长的劝长平公主:“不管怎样,这总是燕王的一片心,公主要珍惜才是!不然,伤了燕王的心,庭嘉还有公主肚里未出世的小王子、小郡主如何在这燕王府立足!”
长平公主板着脸不说话,却也没有反驳。这已经给了月容极大地鼓励。
月容又道:“公主,莫不是忘了当初我们刚来燕地时,住在别院一住那么久,那时候,别说是玉佩了,就是燕王让人捎来一句口信,公主都会高兴上许久……”
长平公主却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月容大急,大夫都交代过长平公主这些日子要好生休养的,如此大哭伤了情志,只怕会伤了胎气。
月容手足无措的劝慰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止住了哭声,眼泪却还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从脸庞滑落。
月容凑近去听,待听到长平公主念叨:“我可怜的庭芳,从怀着他就受苦……”
月容想起冷庭芳生前总温文尔雅的模样,一时心里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若是冷庭芳还活着,长平公主她们又怎会如今还在处处算计。
虽说也准备好了让冷庭誉也出一场意外,让冷庭嘉继承燕王位。可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打算。
如今,冷庭誉还只是世子,无论是待长平公主还是待老燕王妃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眼里何曾有这两名准备。
月容不无小人的揣测若是将来冷庭誉继承了燕王位置,不定会怎么磋磨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还在哭泣。
月容忍住伤心,低头好生劝慰长平公主。
好不容易,长平公主止住了哭。
月容赶紧喊了小丫鬟端了红枣茶来,长平公主低下头喝了几口热茶后,悠悠的问月容道:“你说这苏姑娘若是早些年就来了我们燕地,庭芳是不是也有救了?”
月容柔声道:“苏姑娘如今才不过十五六岁,几年前还是个毛丫头,怕是什么都不懂……”顿了顿,“当时民间传说咱们燕地来了位神医,能活死人,可惜,遍寻了燕地,也没有寻到那神出鬼没的活神医……”
长平公主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肚子隐隐生疼起来。她心下大骇,忙喊月容。
月容大急,一声声急唤着:“公主,你哪里不舒服?”
尽管疼痛难忍,长平公主还是忍不住指了指腹部。
月容匆匆去喊了丫鬟传大夫过来。
长平公主捂着肚子,要水喝。
等月容将热红枣水端给长平公主时,长平公主喝了两口,忽然觉得下腹又是猛的一痛,她骇了一跳。
月容在看到长平公主中衣上的一点红痕时,更是又惊又怕。
燕国公府有几个常用的大夫,就安排住在燕国公府外院。
很快,就有小丫鬟带了两名大夫前来。
长平公主因为紧张腹中胎儿,见到大夫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当下紧紧抓住大夫的双手,声音带了惊吓与哽咽:“大夫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那大夫因为长平公主的拉住他手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偏偏又因长平公主拽的紧,不敢硬推出去,只得唯唯诺诺一声:“烦请西王妃放心,吾等必将竭尽全力!”
长平公主舒了一口气。
月容却在这个时候结结巴巴的喊道:“燕王?”
那大夫吓了一跳。
长平公主这时候正心里脆弱着,看到燕王就觉得有了主心骨,还未启唇已红了眼眶。
燕王却一眼瞥到被长平公主紧拽住手的大夫。他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
月容这次最先反应过来,冲长平公主使着眼神,落到燕王眼中,更觉不堪。
长平公主意识过来,红着脸松开大夫。那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直面燕王,低着头冲燕王行了礼。
燕王虽心里明白长平公主当时肯定是因为着急,可心里却总究有些不舒服。他脑海里禁不住就又想起贺慕容的旧事来。贺慕容那时怀冷庭誉时,从诊脉到接生都是找的女医。长平公主生冷庭嘉时,却找的是大夫坐镇,冷庭芳是在外头生的……那肯定也是……
燕王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强压住,命大夫好生诊治长平公主。
大夫诊断的结果是因怒火攻心伤了胎气。
燕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
月容带着大夫下去开了药。
等屋内只有两人时,燕王想到长平公主此时正在孕育着他的子嗣,他声音温和的询问:“可还疼吗?”
长平公主见燕王语气温柔,不觉松了一口气,她拉着燕王的手放到脸颊处,声音又柔又软:“你来了就不疼了……”
燕王的手却是迟疑一下,方才将长平公主拥在怀里。
长平公主是个何其细心的人,燕王的那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当下,她刚刚才松下的心弦立马又紧了。
燕王瞧着长平公主的表情,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也是,女子生产何其凶险,他和她计较那个做什么。然而,虽然,燕王如此开解自己,可直到月容将熬好的药端过来,燕王的脑海里还总是想着长平公主生产时怎么就能找两名男大夫坐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