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思忖着什么,我迎上他的视线,淡淡说,“有问题吗?”
“属下不敢!”常远立即低头,只听见他低声说,“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你放消息出去,说将军一切无碍,再泄露出去昨天抓回来的那两个人受不住严刑逼供,垂死之时,说出了点东西来。那人现在一定很关心沈毅的生死,也担心留下的活口对他不利。坐不住的人,自然会有所行动。”
常远说,“是,夫人高招!”
“当下敌人在暗处,咱们必须小心谨慎,怕打草惊蛇,要想一绝后患就得找出幕后主使,否则往后这样的暗杀不知还有多少。将军手下的人,你都暗中盘查一遍,一个都别放过!”我说。
常远答,“是,夫人,有消息我立即来禀报您!”
江城这小地方,也要出幺蛾子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静静等待狐狸露出尾巴,我从花园回去后,一直待在露台上,月棠给我煮了一壶水果茶放在桌案上,我捧着本小说躺在藤椅上细看。
午饭后我在露台上小憩,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月棠匆匆上来叫醒我,说是沈毅醒了正寻我,叫我赶紧下去看看。睡着了被叫醒的滋味很不舒服,但我竟然没有发火,整理好衣服便去了卧室,见沈毅精神已好了许多,只是不能随意动弹,稍稍躺在背后的软垫上,春桃恭敬地问他想吃点什么,沈毅看了看我,淡淡说,“就要早上的粥吧,没什么胃口。”
我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嘴犟地说,“春桃,叫张妈送粥上来。”
沈毅轻笑,却不说话。
打发走了丫头,我坐到他床沿上,正儿八经地问,“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昨天他们就是想杀你的!”
沈毅说,“我知道。”
我怒,“你知道个屁!你知道,那你说说,是谁要杀你?”我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叫你平时脾气那么大,结下不少仇家吧?看准时候从背后捅你一刀,一刀致命!”
沈毅皱眉,问我,“你好像知道是谁?”
“我哪儿知道!不过,我猜想,这个人,是你身边的人。”
“何以见得?”沈毅认真地注视着我,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看起来没那么凶悍凌厉,但那双鹰隼般精明的眼睛,没放过一丝一毫疑惑。
我站起身来,整理好皱着的旗袍,缓缓说,“敌人来势汹汹,对你的行程了如指掌,派来的人也都是训练有素,见情况不对,就算留有活口最后都咬舌自尽,他们是死士!这次刺杀蓄谋已久。江城军阀你一人独大,与周边的井水不犯河水各守一方,应该不是他们,再者说,日本人还未将魔爪伸向这里,江城的黑帮你也没得罪过,所以我认为,唯一的可能,是你身边有人想造反。”
沈毅赞赏地看着我,苍白地笑了笑,说,“我的确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脑子摔坏了还挺好使的。可碧微,若是你猜错了怎么办?”
我无所谓地耸肩,淡笑说,“错了就错了呗!反正我也只是叫常远暗中盘查一下你身边的人,又叫他放消息出去说你无大碍,昨夜里审问的两个活口吐出些有用的信息,若是有人按捺不住,自然会露出狐狸尾巴。若是我想多了,也无伤大雅。”
沈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我,有些无奈地说,“我想做的事儿,你竟然都做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你这点儿功夫还不够,很容易被识破,你吩咐常远和月棠去一趟戏园子,再叫曼柔上来,我有话对她说。”
“这些事我去做就好,你才好一些,多休息休息,抓住那刺客,算是我报答你救命之恩。”我替他掖好被角说,“你就安心休息吧,早点好起来,才不让人怀疑。”
沈毅一把抓住我的手,问道,“你照顾我就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他不小心抓住我烫伤的地方,我尖叫一声,他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怒道,“赶紧放开!你弄疼我了!”
见我疼的龇牙咧嘴,沈毅才缓缓放开我的手,脸上阴沉着,蒙着一层淡淡的怒气。
我抽回手一看,早上烫伤冒起来的水泡已经破了,淡黄色的液体流出来,刚好月棠端着托盘进来,见我捂着手,赶紧放下手里的盘子拿帕子给我包着,嘴里还嘟哝着,“小姐,水泡破了!”
“没事儿,我先出去了!你伺候他!”我心底怒气未消,瞪了沈毅一眼便跑出去了。只听见背后传来沈毅低沉而响亮的声音,“你家小姐手怎么回事?”
月棠答道,“还不是为了给您煮粥?一大早就起了,不小心被砂锅给烫的!”
我置气地站在楼梯上,身子靠着白玉栏杆,冰冰凉凉的感觉格外舒服,嘴里骂着沈毅混蛋,姑奶奶好脾气,竟然没有一巴掌扇过去,太可惜了!
“夫人,陈师长家的夫人来了,说是来找纪小姐。”我正发呆呢,前门的柳妈跑过来禀告。
“人在哪儿?”
“车子刚到,在门外呢。”
这就到了?我赶紧吩咐柳妈,“把陈夫人带去客厅,说纪小姐一会儿下来,若是问起我和将军,就说我们出门看戏去了!”
说完,我叫春桃去换了月棠,又吩咐月棠去找常远一起去戏园子,常远人机灵,自然知道我要说什么,一切妥当后,我去了纪曼柔的屋子。
她住在三楼的主卧里,丫头推开门时,屋子里一阵熏香扑鼻而来,有些呛人,那原木桌案上放着一只铜鼎,专门用来点檀香的。纪曼柔坐在桌边,背对着门口,听见来人,淡淡说了句,“叫你们别来烦我!”
我冷笑一声,一边走进去,一边说,“是我。”
听见我的声音,纪曼柔冷笑,转过身来盯着我,“你来干什么?将军夫人。”
小丫头拉开一张凳子,我坐下后,看着纪曼柔的眼睛说,“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但这是我俩的事儿,与沈毅无关。昨天沈毅被人刺杀,本就不是我的缘故,就算没有我,那些人的计划也不会取消。所以,别这么怨毒的看着我。”
纪曼柔冷笑,“若不是你,姐夫能受伤?”
“别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临危之际,他舍身保护我是理所当然,倘若昨天坐在汽车里的人是你,我相信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护着你,否则他就枉为男人,枉为独霸一方的将军。你生气的并不是他救了我,而是生气他爱上我。”我缓缓说道。
纪曼柔脸色一沉,想说话,却被我打断了,我说,“你我的斗争放在一边儿去,女人之间的戏别摊在台面上来。你若是心里有沈毅,便要替他着想,时时刻刻护着他。”
“你什么意思?”纪曼柔问。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淡淡说,“陈夫人不请自来,怕是又许多话要跟你说,我和将军在戏园子看戏,你们俩慢慢聊。”
说完,我信步离开,在门口时我停下来,对纪曼柔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纪小姐你自己权衡权衡。”
不一会儿,纪曼柔便换了一身儿新衣裳,抹了胭脂水粉收拾得光鲜亮丽地去客厅同陈夫人说话,“今天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差点儿去午睡了叫你好等!”
陈夫人说,“出来买点东西,顺路过来看看你,闲着没事儿,来跟你聊聊天。”
我站在二楼角落里,听见陈夫人问纪曼柔,“怎么不见将军和夫人?秋生说将军昨天在胡同口遇刺,无大碍吧?”
纪曼柔神色如常,端着红茶讪笑,“昨天说起来惊险,但还好将军没伤到,万幸啊!要不是她,将军也不会将车子开到胡同里给人可乘之机!真是一点儿也不消停,一大早就缠着将军说要去听什么戏,这不,出去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派个丫头回来通知下不等吃饭!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饭桌,算什么事儿?”
陈夫人握着纪曼柔的手淡淡说,“你也别生气,新婚夫妻,难免爱缠在一起些。曼柔啊,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下,这将军府有了女主人,你自己的归宿呢?”
纪曼柔低头,拧着手里的丝帕,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瞧着陈夫人神色并无异样,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便回房去了。沈毅刚刚睡着,床头放着喝剩的半碗粥,我小声说,还挑呢!竟然敢剩下!
“生什么气?不是说张妈煮的粥么,你心疼啥?”床上的人闭着眼睛说。
“我心疼粮食被混蛋糟蹋!”
沈毅轻笑,见我不生气了,才说,“楼下谁来了。”
我正色,认真说,“是陈夫人。往常都是打电话先约好的,今天却没招呼一声就来了。”
沈毅又冷着脸,闭上眼睛,缓缓说,“我对他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