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厅离开,我整个人陷入一片混乱中,脑子里装满了浆糊,思绪混乱不堪。一路上我都没说话,等心情稍微静下来些,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发现我所坚持的真相,不过都是纪书眉和张妈的片面之词。
张妈是纪书眉的奶娘,自然是一只鼻孔出气,偏帮纪书眉,她们把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指向纪曼柔,将纪曼柔塑造成一个恶毒的小三形象,我恍然发现,我根本没有问过纪曼柔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就给她判了死刑。
汽车开过长街,一阵凉风吹来,吹起小窗帘打在我脸上,浑身每一个细胞仿佛被唤醒一般,都在叫嚣着找出前因后果。
“去林公馆!”我吩咐司机说。
月棠坐在我身边,深思熟虑过后问我,“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我摇头,疲乏地说,“先去找林小姐,我和林小姐商量商量再决定怎么办。”
车子开到林公馆,穿过一个小小的拱桥,驶入一片私人住宅,这一片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林公馆坐落在林荫小道尽头,一颗大梧桐树边上,四周高墙围起来,两扇黑漆铁门紧闭着,石壁上挂着一块门牌,“林公馆”三个烫金大字好不闪眼。
车子还没熄火,里头有人探头出来问是谁。
月棠上前道,“劳烦通报林小姐,是沈夫人来了。”
门房上下打量了月棠几眼,又看了看车上的人,淡淡一句,“请先等着,我去禀报小姐。”那门房是一个中年男人,相貌十分老实,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
不一会儿那里头出来一个俊俏的丫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一面斥责门房说,“李叔,您老不长眼!江城姓沈的夫人能有几个?还不快开门!”
那门开了,丫头上前来行礼道,“沈夫人,让您久等了,小姐请您进去。”
“不碍事儿,使我们不周,没提前招呼就来了。”
“沈夫人您客气了!”丫头领着我们进了洋楼,这洋楼虽然算不上气派,但林蝶雨一个人独居,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两三层的洋房一个人住,也是十分奢侈的。
刚踏进门,就听见林蝶雨的声音迎面而来,“碧微,你怎么想起来我家了?”
她一身湖绿色银丝滚边旗袍,将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腰肢纤细得盈手可握,行动时如弱柳扶风,毫不夸张。
“有点急事来跟你商量,你可方便?”我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不方便?阿彩,去给我们准备些茶水点心,送到楼上来!”林蝶雨笑说,吩咐方才那丫头去尊卑茶水,月棠无聊,便跟着一起去了,林蝶雨带着我到楼上的客厅坐下。
客厅四周挂满了西洋油画,角落里一章柜子上,放着一台录音机,里头正播着音乐。在这个时代,录音机还是很稀奇的玩意儿,有钱都不一定买得起。琉璃碎玉台灯,法兰西布艺沙发,镀金西洋钟,样样都显示着主人家的品位和地位。
“碧微,你匆忙来找我,可是有事?”落座后,林蝶月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根烟抽起来,那烟丝里有淡淡的薄荷味儿,随着烟味弥漫开,散入每一丝空气里。林蝶月蔻丹红唇,抽烟的姿势十分暧昧迷人,风情万种这词儿仿佛为她量身定制,举手投足里都散发着不可抵挡的魅力,多看一眼都可能沦陷在她美丽的眸子里。
我收回视线说起了正经事,“蝶雨,你可清楚沈毅和纪书眉之间的往事?我最近听到些消息,不知道真假,现在很迷惑。”
林蝶雨轻轻吐了一口烟雾,樱桃小嘴微微撅起来,格外诱人,“你听了什么?说来看看。我和将军相识才两年,他许多往事,我都不清楚的,你知道的,朋友交心,不越雷池。他和我交好,却没说过太多的从前,怕是不想提及。”
我将何伟业听来的故事又说了一遍给林蝶雨听,这林蝶雨听了也是一惊,嘴巴都合不拢了说,“当真?”
“是真是假,我现在没法分辨,毕竟是坊间传言,不可笃信,但我想,纪书眉在有些事情上一定是说了谎的,她根本没有孩子,却叫我去找孩子,有什么目的?”
林蝶雨怒道,“怪不得我派出去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孩子的下落,一丁点儿头绪都没有,我还以为是纪曼柔隐藏太深了,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孩子!”
“当初我一个人进了废楼,听信她的一面之词,以为事事都是纪曼柔所为,倒没想到她会骗我------当时她言辞恳切,人又楚楚可怜,我就信以为真了。”我失落地说,“但我又想不明白,她骗我的目的何在?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纪曼柔身上,又是为什么?”
林蝶月吸着烟思考,连连摇头说,“你别叫我想这些,我脑子可不灵光。但是,依我之见,纪小姐虽然一直不待见我,老甩脸子,可终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我无法断言她到底有没有问题。”
自打我嫁进将军府的第一天起,纪曼柔就事事针对我,新婚夜抱着纪书眉的灵牌叫我跪下诵经念佛,指使丫头婆子们不停吩咐,后来还把我的西药换成老鼠药,她对我倒是下得去狠手,所以当纪书眉告诉我纪曼柔心想害我时,我就选择了相信纪书眉。人都是这样吧,在面临危险时,别人伸出一把手来救你,你自然会义无反顾地相信。
“蝶雨,从前的事情模模糊糊,我们俩都说不清楚,”我迎上她的眼睛,请求地说,“麻烦你找人查查,当年到底怎么一回事,沈毅和纪书眉之间的纠缠,倒是是不是坊间传言那般------”
林蝶雨握着我的手,安慰道,“你别太担心,给我几天时间,我这就找人去查查。碧微,事情总有一个真相,若是你结果然人失望,你也不必自责,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是好心。”
告别林蝶雨时,天已经黑下来,江城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不到六七点钟,就已经看不清路况了。
我和月棠走在回家的路上,和月棠闲聊着今天的事情,月棠无意间说到,“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西药并不是纪小姐换的,而是张妈呢?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的呢?您别怪我为纪小姐说话,春桃她们私下都说纪小姐人很好,虽然高冷了些,但是还算和善,除了关于将军的事儿------我也觉得,纪小姐应该没那么坏,她要是存心想杀你,在府里日日相对,机会可多了,怎么偏偏这么蠢,被咱们给发现了呢?”
“你说,这一切可能都是纪书眉的谎言?并没有什么人逼她,二是她要杀我?”我越想越不明白,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月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觉得,可能跟我的长相有关系------
“她绕这么大的圈子,是为了杀我?有些说不过去-------”我百思不得其解。
车子开到分叉路口,正要往将军行辕处开,我叫住司机,想了想说,“不着急回家,先去梧桐路135号。”
“小姐,您这是要去看她?您不害怕她做什么吗?现在事情越来越奇怪,咱们还是别去了!”月棠紧张地说,“今天出来没带警卫,若是一会儿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向将军交代呢?”
我拉着月棠的手宽慰说,“没事儿,我身上带了枪,还会武功,不怕的。再说了,何先生在院子内外头安排了人,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月棠拗不过我,只好点头同意,跟着我走。
车子停在梧桐路巷子口,我拉着月棠顺着人家院子里散发出来的灯光照亮青石板路,慢慢摸索着走到135号,站在几米开外驻足看着院子,门前并没有何伟业的人,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昏黄的点灯亮着,照在门板上贴着的门神尉迟恭图像上。
月棠有点胆小,害怕地抓紧了我的胳膊,小声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何先生的人已经撤掉了------等白天再来,今晚将军回来得早,回去迟了可不好解释!”
我说,“都到这里了,进去看看也无妨,你别怕,就算没了何先生的人,我还有枪呢,他们一个病重连床都不能下,一个糟老太婆,做不了什么的。要是你害怕,就在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有些事情,我想亲口问问她。”
月棠立即拒绝说,“不,不行,我一定要陪着小姐,我说过的,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那咱们就一起去!”
说着,我便拉着月棠往前走,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格外的阴森恐怖。我自然是不怕的,我只想找到真相,纪书眉再有阴谋又如何,她变不成恶鬼一口吃了我,倒是她瞒着我的秘密,叫我好奇。
然而,就在月棠上前扣门时,我站在原地,紧了紧披肩,忽然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我额头上,一抹冰冷清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别动,也别喊,不然我一枪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