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安若溪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心里有点酸酸的,鼻头也跟着酸酸的,安安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她自己倒忍不住快哭了。
不为别的,就为安安那委屈的小表情。
“因为……因为爹地没了安安,还有很多东西,爹地有钱,有事业,又有林芊语妈咪,还有舅舅,还有素姨,还有爷爷奶奶……可是妈咪,妈咪要是没了安安,妈咪就是一个人了,安安不想看到妈咪一个人,安安要陪着妈咪……”
小家伙说完的那一瞬间,安若溪再也抑制不住了,顿时泪如雨下。
“宝贝儿,妈咪的宝贝儿,你……你怎么这么懂事,你如此的懂事,衬得妈咪真的好幼稚,妈咪真是个坏妈咪,整整四年都没有管过你,现在一出现,就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妈咪真的好对不起你!”
紧紧的将小家伙抱紧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安若溪啊安若溪,你何德何能,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功德,才生下了一个这么懂事,这么暖心的小宝贝,你又如何狠得下心去伤害她,总有一天,你会下地狱的吧!
“妈咪,不要说对不起,你是安安的妈咪呀,安安不想看到妈咪不开心……你,还有爹地,还有安安,我们三个人,永远都开开心心的,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小家伙揪着安若溪的手指,软软蠕蠕,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虽然只有四岁,但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都相当于是一个成年人,甚至比成年人还有透彻。
通常活得太透彻的人,以后会很辛苦的,会吃很多苦头,几乎也可以预料到……以后的安安一定会过的很辛苦。
物质倒是其次,最可怜的,是心累。
老天保佑吧,保佑我的宝贝女儿,如此善良的一个小天使,以后能够遇到一个全身心爱她的男孩子,不需要多有钱,不需要多英俊,就是死心塌地的爱着她,死心塌地的对她好,无论何种情况,都能对她不离不弃的就好。
为此,她愿意用自己二十年的寿命,不三十年,甚至余下的生命去换!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自己的心底,不断的萦绕着——放弃吧,安若溪,放弃仇恨,放弃偏见,放弃报仇,就这样吧,好好的和安安,和帝宸诀在一起!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她和安安紧紧相拥在一起,两个人都哭了,哭得很伤心。
母女俩的眼泪加在一起,几乎把枕头都打湿了。
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安安长大了,长成了大姑娘的模样,准备结婚了。
梦境里,是一个靠近海边的白色教堂,里面充斥着淡蓝色和粉色的花朵,安安长得亭亭玉立,穿着洁白色的婚纱,长长的头纱下,一张漂亮的脸蛋如玫瑰花一般含苞待放,羞涩可人。
她由帝宸诀牵引着,走向自己的丈夫,伴随着美妙的音乐,一步,一步……
梦很美,却也很奇怪。
因为整个梦境里,始终没有她的位置,站在帝宸诀身边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她看不清楚长相的女人,也许是林芊语,也许是别的谁,总之并不是她。
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飘荡在空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安安,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
安若溪闭着眼睛,在嘴里呢喃着,眉心微微皱在一起,明明是个很美的梦,却觉得特别的伤感,觉得好孤独啊!
直到,一堵温暖的怀抱,将她瘦弱的身体给紧紧包揽住……
房间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连月光也透不进来,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谁!”
安若溪从梦中惊醒,扭动着身体,心跳得‘砰砰’的,防备十足。
因为怕吓到安安,动静又不敢弄太大。
没有人回答,只是束缚在自己身体上的手臂环得更紧,厚实的怀抱,更加温暖,近乎炙热。
女人一方面让自己镇定,一方面又忍不住害怕。
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是帝宸诀吗?”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啊,男人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即便真是帝宸诀,也不可能黑灯瞎火就往床上爬,抱着她一句话不说吧?
最怕是遇到什么坏人,特别是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色鬼,那她就惨了!
又动了动身体,抓着那强壮的胳膊,死死想从自己腰上抽开,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谁,说话,不然我可就喊人了,这里是帝宅,不想死的话就报上名来!”
“唉!”
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听起来倒是蛮耳熟的。
“安若溪,脑子这种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希望你随时随地都带着,不要以为睡觉了,就可以不要脑子了。”
果然是帝宸诀,依旧是那副渐渐的,让人很想暴揍一顿的语气。
安若溪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安定许多,忍不住抱怨。
“帝宸诀,还真是你啊,你说你有毛病吗,回来也不说一声,黑不溜秋的就往床上钻,钻也好歹出个声儿啊,把人家搂得快窒息了不说,还在这里冷嘲热讽的,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我碰到了什么午夜色魔!”
可能是习惯吧,帝宸诀一回来,一躺在他宽敞厚实,又温暖十足的怀里,她不管再孤独,再不安的心,都会特别的平静,踏实,心也会放松许多。
但是……一想到爹地的死,她又恨得不行。
终日在这种纠结的情绪下活着,迟早有一天他会死掉的吧!
“我帝宸诀的家,我帝宸诀的床,你说会是谁,我抱了你这么多次,床上都不知道缠绵过多少日夜了,你难道一点都分辨不出来么,所以你说你这不是没带脑子,是什么?”
还说他冷嘲热讽呢,他可没有啊,这是事实,铁一般的事实。
“我……我当然分得清了,我只是比较小心一点而已,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安若溪嘴硬的反击道。
那个一朝咬她的冷血毒蛇,可不就是帝宸诀么!
帝宸诀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头抵在她肩膀的位置,耳畔传来的是他或深或浅的呼吸,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什么。
因为旁边还躺着安安,所以安若溪也不敢乱动,让他放开啊什么的,只是觉得心理压力很大。
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有心事之类的,但又不好开口去问他。
沉默了好久之后,才鼓足勇气,不咸不淡的寒暄着:”你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是这个点,真是神经病!”
“或许吧,我真是个神经病,因为太想你,太想安安,总觉得心里有牵挂,所以忙得连晚饭都没吃,连夜飞了三四个小时,一下飞机就开着车狂飙,只想马上看到你们母女,看到你们拥在一起睡得那么香甜,顿时觉得再辛苦,再疲惫,都值得了。”
帝宸诀闭着眼睛,将头埋进安若溪脖子间,轻轻浅浅的说道,如同梦呓一般。
安若溪在黑暗中张着眼睛,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盘一样,无味杂陈,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她虽然心怀仇恨,恨不得将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碎尸万段,但她终究还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无论心肠再狠,依旧是感性的。
听到这些话,要说一点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吧,这些许的动容,不足以让她放下仇恨,尤其是杀父之仇。
“帝宸诀……”
她轻喊着男人的名字,语气郑重其事的样子。
“嗯?”
帝宸诀似乎处在半梦半醒间,懒洋洋的应道。
“你真的爱我吗?”
“当然爱你,如果不爱你,跟你折腾这么多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为什么你要……你要做出那么多伤害我的事。”
安若溪很想质问男人,为何要杀死她爹地,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难以开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尴尬,即使亲密无间的结合在一起,但很多话却只能藏在心口,无法坦诚交流。
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说不出口,就好像堵住洪水的闸门一样,一旦打开了,恐怕真的就覆水难收了……
“伤害你,是我不对,但我们不是说过了吗,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伤感情。”
帝宸诀冷冷的说道,并不想做太多的回应了。
他和安若溪之间,总是会因为这些事情闹得不愉快,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真的没有信心他们还能不能再走下去。
“是,过去的事情是过去了,但是……你带给我的那些伤害,我过不去,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你知不知道,伤害我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伤害我最亲近的人,我爹地……他一个快死的人,为什么你……”
说到这里,安若溪太痛苦了,眼泪如直线般掉落。
真的,这就是她最最纠结的地方。
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也不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她可以原谅帝宸诀曾经带给她的伤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男人过日子。
可是,爹地的死,欧阳哥哥的死,这个结,她解不开,也忘不掉!
“你爹地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我也不想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能让我怎么办,我没有那个超能力让人起死回生,如果你一直揪着这个问题,那么我们永远不可能好好过下去。”
帝宸诀的态度,也比从前更坚定。
安若溪父亲的死,是他不想看到的,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得负全责。
他承认这是他最对不起安若溪的地方,也尽力去弥补,但如果女人永远不原谅他,那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人的耐心,人的耐力都是有限的,我感觉我快要到极限了,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是上帝给我的大奖励,我不想这样轻易又失去,所以……让我们不要再活在过去了,好好去开拓未来,行吗?”
男人都讲求尊严,低姿态久了,都会累的,更何况,还是他帝宸诀。
“呵呵,这才多久,你就要到极限了,有没有想过,你害死的是人命,就这么轻松,就这么理所当然,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女人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想吵到安安,但能够想象她此刻的愤怒。
“那你想要我怎样,或者说,我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要我的命吗,你可以拿去!”
帝宸诀在黑暗中凝着安若溪那张布满泪水的脸,有心疼,也有赌气,愤愤的说道。
“一命换一命就不必要了,你毕竟是安安的爹地,我已经没了爹地了,我不想我女儿也没了爹地。”
“那要我怎样……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只要你原谅我,可以吗?”
帝宸诀认真的说道。
他爱安若溪,所以只要能挽回女人的心,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也不想让你怎样,只希望我们如果真的在一起,你要对我坦诚,不要有任何秘密,让我打从心底的再一次信任你。”
“秘密?你指的是什么?”
帝宸诀微眯着眼,冷冷的问道。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就看你肯不肯告诉我了。”
安若溪意味深长的说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