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狐仙姑娘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回到深山去?她轻轻摇了摇头,潜意识告诉她:深山老林只是庇护之所而非久居之地,迟早一天,自己得离开那片深山老林。
千百年来,狐族修炼的终极目标就是从荒蛮的深山老林跨入繁华的人间街市,和人间的才子、相公,续段卿卿我我的情缘。作为狐族的一份子,狐仙姑娘自然不缺这强大的情缘基因。可,长久的孤独、多年的凶险经历、还有天地间那搞不清原因的变迁,让她对人类敬而远之,这种情缘基因也就生生地被埋葬掉,她不奢望这些。
不奢望卿卿我我,并不代表不走出深山,深山老林里太孤独了,只要有可能,狐仙姑娘还是希望去到人类社会的都市。
狐仙姥姥那句“狐族的荣誉”又在脑海深处响起。
姥姥……狐仙姑娘心酸不已,也内疚不已,她不知道:自己靠什么去为狐族争取荣誉?遁形穿越被修炼成了遁形蹦越,如何飞上凌霄宝殿?又何谈找玉帝评理?
心酸、内疚之余,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狐族现实的命运。
近二三十年来,和所有的动物族群一样,狐族也族运凄惨——深山老林里,野生狐狸连狐仙姑娘也没见到过几次,如果再不想办法,野生狐狸怕是要绝迹了。
我该为我们狐族做点什么!狐仙姑娘因此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来。
可具体该怎么做?她又毫无头绪。
远处,一排平房上冒着炊烟。她看着那飘散的炊烟愣愣地出神。
一个人挑着一担东西在那平房前,走走停停……
狐仙姑娘明白过来,那是家养猪场。
以前在大山附近山村出没时,有一次她无意中跑进一家养猪场,里面养了好多好多的猪,那些猪们看上去长得都挺好——壮实、干净;精神状态也很好——哼哼唧唧挺高兴的样子。
那些优哉游哉的猪们,让当时的她感到很好奇:人们用了什么法子能把猪养成这样?
隐身进入养猪场主人的房间,她见到一本厚厚的书——《科学养猪》。当时,她随手翻了下,并没在意。
可此刻,狐仙姑娘像被什么给点化了,顿受启发:能科学养猪,一定能科学养狐狸。
我也可以用科学的养殖方法养殖狐狸。养好多好多的狐狸,养大后,再把它们都放回到深山老林里去。那样,我们狐族就狐丁兴旺,不会在野外绝迹了。
狐仙姑娘顿时激动起来,把红领巾叠好放进背包里,她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找不到那群救命恩人,那就暂时把这事缓一缓,先为我们狐族做点实事。
科学养殖技术,这个必须要去人类社会学习。
对于人类社会,狐仙姑娘一直心有敬畏,完全脱离大山的庇护去人类社会学习养殖技术,她不敢,有些犹豫起来。思前想后,她最终说服了自己:狐族如果灭绝了的话,我的狐生还有什么意义?为了狐族的族运,哪怕再危险,我也应该去做!
现回狐狸的原形,昼宿夜行,没两三天就到了省城的郊外,找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狐狸现身成狐仙姑娘。
决定来省城,是因为曾经在集市上听人自豪地说“我儿子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听话听音,狐仙姑娘感觉,省城一定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初次来到人类社会的大都市,狐仙姑娘那惊叹的表情,比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还要夸张!
这是住人的房子吗?怎么那么高呢?都高到云里去了!在一处高楼大厦前,她仰起脖子看了半天,怎么都不敢相信。
见一红色的跑车狂飙而去,她傻眼了:天啊!这这……比小时候追我的那头豹子都跑得快!
那车水马龙的街道、那摩肩接踵的街头、那繁忙的江面……
狐仙姑娘只咂舌头:人类真的太了不起了!
逛了一天,直到一抹晚霞漂浮上来,一个迫切的问题摆在面前:晚上在哪歇息呢?
第一次要在城市里过夜,狐仙姑娘不敢大意,最后,决定再辛苦一点,到郊外去找个偏僻的地方暂时栖身。
沿着出城的马路走了很久,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没什么人进出,狐仙姑娘小心谨慎观察了好一会,觉得还比较安全,就走了进去。在山头上回望山下,华灯初上,无数的灯光把省城点缀得十分璀璨。
啧啧啧!这么辉煌!应该比凌霄宝殿差不了多少吧?狐仙姑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夜景,心里感叹不已,不自觉地拿夜色下的省城和心目中神圣无比的凌霄宝殿相比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在出山的机耕道上,一位年轻女子小跑过来,脑后的马尾随着她轻盈的步伐不停地左右摆动。
跑了半个小时,年轻女子——狐仙姑娘才进入市区,在街上左转右转,无意中来到人们公园。
公园里热闹得很,打太极拳的、跳集体舞的、踢毽子的……
被热闹、活力的气氛感染,她很是兴奋,一会儿比划下太极拳,一会儿又学下广场舞……最后来到一处小广场,见好些人拿着长长的笔在地上练书法,她又跑过去看围观。
以大地为纸。她会心一笑:真是个聪明的法子。
一个小女孩正俯身写着,几行水迹映入眼帘。
天净沙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一幅古道行人、小桥流水的秋意图浮现在脑海里,很美很美。狐仙姑娘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小女孩来:年纪不大,眉清目秀,头发像挂面一样垂着。
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么好的行书,真是个小才女啊!她生出一些感慨。
小女孩写完一行,准备再起一行。
狐仙姑娘夸道:“写得真好!嗯,有点《兰亭序》的味道。”
九百年前在宋家庄,狐仙姥姥经常研习王羲之的《兰亭序》,小时候的耳濡目染,狐仙姑娘对这号称“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还有些印象。
小女孩眼睛一亮,和狐仙姑娘聊了起来,末了,邀请道:“姐姐,你也写一首吧。”
跳跳团体舞,狐仙姑娘会乐意尝试——人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写书法却不一样,周围围着一帮子人在看。众目睽睽,单独做点什么,她很不适应也怕被人关注。
“姐姐,写嘛,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啦。”
晨练的和谐气氛让狐仙姑娘觉得写几个字不会有风险,于是手痒了。
脑海里,唐诗宋词七零八碎,一下子想不起一首完整的。突然,她想到了随身的红领巾。用楷书规整地写了个“红”字,停笔看了看,觉得还不错,再次俯身写下“领巾”。
“我就知道姐姐的字一定写得好。”小女孩很得意自己的判断。
“小女子不才,见笑见笑。”狐仙姑娘一入状态,语言竟然回到了古代。
边上,不时有人走过来看上几眼。
她没了先前的紧张,反倒想有人评说下,可大家只是看看,没人说什么。写者自娱,观者自乐,大家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你写了什么?写得怎样?
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小女孩欢快地迎上去把他拉过来:“爸爸,我刚认识的姐姐。姐姐,这是我爸爸。”
“你好。”中年人伸出手,似乎觉得萍水相逢的场合不合适握手,他的手在半路上又抽了回去。
“你好。”她礼貌地回应。
“爸爸,这是姐姐写的。”小女孩指着地上那三个字说道:“你这个大书法家给评评。”
中年人面有难色,一个刚认得的陌生人,怎么去评说?说好吧,比这更好的字见得多了,真要指出这毛病那毛病,一个女孩子面子上挂得住吗?
“美女,在那高就?”他先寒暄。
美女?狐仙姑娘听到这个词心里很不舒服,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样的场景:一个昏君在一大堆貌美如花的妃子里,色眯眯地左拥右抱,肉麻地叫着“美人,美人。”
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步子,以便和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美女,你是从小练,还是业余时间练练?”中年人想先弄清楚基本情况,然后再好评说她的字。
大城市里都时兴叫“美女”“帅哥”,可偏远山村却不兴这样叫,狐仙姑娘听着很反感不已,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昏君左拥右抱的场景中。反感之余更多了份警惕,她用夹杂着一丝厌恶的眼神提防着中年人。
中年人不懂眼前这个美女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为什么总是不答话?他有点尴尬对小女孩说:“姐姐好像有心事,下次吧,下次有机会让姐姐多写几个字,爸爸再好好评评。”
小女孩点点头,转身问狐仙姑娘:“我叫赵晓霞,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这刚到省城,还没来得及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