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世面真的不算少了，可拿着银子竟然连份纸样的物什都买不来，龟丞相心生无限惆怅，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
“逃难”的打扮引得不少路人侧目，有的人甚至走出好远还回过头来看他，龟丞相从路人怪怪的眼光里猜出了什么，观察良久才明白：现代社会，女孩子都很少背花花绿绿的背包，何况一个大男人？
……
像个盲流，龟丞相在街面上闲逛了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
看着璀璨的街灯，他的绿豆小眼刹时成了豌豆，不住地摇头感叹：“啧啧啧，人间真能也。龙宫最上等的夜明珠也无此亮光。”
想找个客栈住宿，可遍寻不得，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满大街的宾馆就是以前的客栈，他谨小慎微地走入亮堂堂的宾馆，却被告知：没有身份证不能住宿。
他只好准备寻个破庙暂避一夜，可现代社会哪有破庙？转悠了大半天，经过一处大门，里面很安静很黑，龟丞相很好奇，隐身避开看大门的老头走了进去。
似曾相识的摆设让他心中一喜：此处莫非学堂？
这儿确实是学堂，一所小学。
躺在几张课桌拼起的床上，白天的一幕一幕像过电影样在龟丞相脑海中映现，这天，是他几千年龟生中最为震撼、最记忆犹新的一天。
他突然想到了天庭上那些大神，童心大发地揣测：不知道托塔天王见到这些高楼大厦会作何感想？他手里的镇妖宝塔能变化得那么高吗？还有，孙悟空见到那跑得飞快的汽车，会不会很羡慕呢？一千多年前要是有这玩意，他们师徒四个去西天取经不知道要省多少事啊……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走马观花，龟丞相知道了很多：现在的学校为什么那么多？因为人间非常重视教育了；现在的人们为什么不点头哈腰了？因为人间讲究平等了；现在的女人为什么走路飞快了？因为她们都不缠脚了……
深夜再次潜入小学教室，无意中在讲台抽屉里发现一本简明《新华字典》，上面明确写着“汉字简化规则”，每个简化汉字边还用括号标示着以前的繁体字。
有了这个还怕看不懂报纸吗？
“哈哈哈。天助我也！”拿着字典，龟丞相狂喜得忘乎所以了，大笑起来，笑声从黑乎乎的教室里传出，很恐怖。
没多久，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阵刺眼的灯光不停地往教室里扫射着。
龟丞相吓得够呛，赶紧隐身躲起来，蹲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见鬼了，刚才明明有人在里面笑啊。”一个声音在窗外直嘀咕。
第三天，龟丞相有了一个更大的收获。
那天，不知不觉就逛到市里有名的旅游景点——文庙，走到门口被挡住，要买票。
其实他很想进去，看看现在文庙和以前的文庙有什么不同？可身上的那些个铜钱买不来一张报纸，他估计买张门票照样也不行，只好转头走开。
庙前大广场的西北角，人头攒动十分热闹，他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是个古玩市场，每个周末，四面八方的小贩赶过来，就地摆摊成市。
龟丞相转了一圈，眼里一亮：对啊，我可以摆地摊啊。
龙宫想在人间建立自己的“办事处”，可几天的经历告诉他，现在的人类社会不比以往，管理很严格，如果没有身份证、没有正常的职业，根本就不可能在人类社会长久地呆下去。
靠什么掩饰自己的身份、又该找个什么样的职业？他一直想不出答案，地摊市场提醒了他。
这些摆地摊的人，口音庞杂、南腔北调，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没人去关注这些摊主是干什么的？人们都只对地摆上那些古玩感兴趣。
天南地北的人，正好利于掩盖身份；摆地摊，正好可以作为职业。
两个重要问题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龟丞相激动不已，就留心地逛起来。
一副展开的画轴，引起了龟丞相的注意——远山近溪、翠竹劲松，临溪的茅舍，牧归的儿童，意境很深远。印章、题跋显示这是元朝一位画家的作品。他蹲在画前欣赏着。
“大哥，喜欢吗？”摊主是个中年人。
“甚喜。”龟丞相想都没想，顺口答道。
“大哥好眼力！”摊主不值钱的恭维话张嘴就来。
龟丞相并不知道人间的地摊话不值钱，心里很飘飘然，也很自信——老夫书法丹青本就拿手，欣赏字画，自然不在话下。
“大哥，喜欢就出个价吧。”
摊主这么快就要价，让龟丞相有点扫兴。
“价值几何？”来人间几天，龟丞相能听懂现代人的话意，可他说话却是文绉绉的。
“呵呵，大哥是个……文化人。”摊主察言观色地判断着龟丞相的身份，说道：“一看大哥就是个行家，这样吧，别人出二千我都没卖，大哥你要，就一千五吧。”
龟丞相只知现在的人间不用铜钱用纸币，一千五到底是多少？他没概念，所以只是笑笑。
“怎么样？大哥。”摊主凑到那副画轴前指指点点：“你看，这画工多好，还是娟的呢，明朝的老东西，这个价真的是跳楼价了，不是见大哥你喜欢，我绝对不报这个价。”
“明朝的？”龟丞相以为自己把题跋上的年号看错了，就又凑上去看了看，没错，是“至正”的年号。他更正道：“此画乃元朝之物。”
“元朝的？”摊主马上反应过来，“你看你看，比明朝都老，哎呀，这个价位可是跳到地板下去喽。”
跳楼价之类的术语，龟丞相自然不懂，听着很新鲜。
“大哥，行！你有眼力！能看出是元朝的好东西，这样吧，一千卖给你。”
龟丞相突然就对摊主有了点好感，也有了想买的冲动，不过想起买报纸的尴尬，他只好又笑了笑。
摊主以为碰到了砍价高手，便使出小贩惯用的手法：“得！大哥，货卖有缘人，行家面前不说假话，今天就交个朋友，六百块，亏本卖给大哥了！”他一拍大腿，一副英雄见到英雄、好汉遇到好汉的样子：“能认识大哥这样的行家，我三生有幸！”
龟丞相心里一热：就因老夫是个行家，两千的物品六百卖予我，这位兄台真是视钱财如粪土啊。
心热归心热，龟丞相把手伸进口袋里，暗暗捏了捏那些铜钱、碎银，没好意思拿出来。见摊主很热心的样子，龟丞相突然想起应该趁机了解一些信息。
“这位兄台，家乡何处？”
摊主笑笑：“北方人。”
“北方人？路途遥远，何以来此？”
“混饭吃呗，搞古玩的，哪有交易会就往哪跑。”
“哦。如此浪迹，官差不管？”
摊主看着龟丞相，眼神一聚，突然道：“大哥，你不是现代人。”
龟丞相闻言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