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抽空专门去找那个历史系的老教授聊了一下午，话题自然是“龙的起源”“龙崇拜”“龙王崇拜”等等。
不是他不相信赵雨朦、不相信“不出门的秀才”，实在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使然——当了几千年的龙宫丞相，他更相信官方的、权威的说法。
学术问题常常存在争论，因认可老教授严谨的治学态度，老相比较信任他的观点，交谈后，老相惊叹于“不出门的秀才”的观点和老教授的观点，没多大的出入。
花精力去了解这些以前要回避的问题，是因为现在没法回避了——要对龙翰诚有个解释。
怎么解释？老相觉得真不是件轻松的事，龙翰诚很较真，如果解释稍微有漏洞，那他就不会相信，如果不信，这事又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
还真没出老相的所料，龙翰诚对“龙的起源”问题耿耿于怀，连《哪吒外传》的剧本都没心思看了。
本来，“龙的形象”问题就够让他纠结的，现在的问题更严重——探究龙的起源，得出“龙是虚无的”结论。
虚无，那是文雅的说法，通俗一点那就是——假的。
心高气傲的龙翰诚哪里能接受“龙是虚无的”，哪里能接受自己是“假货”？前几天，从老相那得不到答案，他滋生了潜回龙宫，向他龙爷爷求证的想法。
“老相，我想回老家一趟。”晚上，他找到老相。
潜伏省城，他是不能随便回老家的，得有正当的理由，而且必须经过老相的批准。
老相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没有简单地拒绝，笑了下：“龙小三，这些事就不要麻烦你龙爷爷了吧。”
“不麻烦我龙爷爷，那你能告诉我吗？”
“龙小三，你们老龙家的历史，前两天我是真不知道。”老相停顿了下，说：“现在，我知道了。
龙翰诚轻哼了声。
老相知道他不会信，往书房走去，龙翰诚只好跟着。
进了书房，老相一如既往地谨慎，把厚厚的窗帘拉上，才话入正题：“这两天，我专门跑去华南综大找了邓老教授，向他请教了龙的起源，还有，龙崇拜、龙王崇拜这些问题。”
邓教授就是那个历史系的老教授，龙翰诚见过两三次，在他的印象中，邓老教授和颜悦色，虽然一肚子的学问，可说话一点都不强势，常常是探讨的语气，所以，他对邓老教授的印象还不错。
听闻老相是向邓老教授请教的，他就有心听了。
于是，老相先从龙图腾、龙的起源说起……
这两个问题，邓老教授的观点和强子的基本一致，只是邓老教授的证据更充分、更专业一些。当然，作为博学的历史系教授，他还提到了另外一种观点——龙图腾的原型也可能就是扬子鳄。
蛇也罢、扬子鳄也罢，龙翰诚听完，心里依然不舒服，这不是他想听的。
“老相，我一定要回趟老家！”他的犟脾气上来了，此时他内心的矜持受到极大地冲击，他不相信他们龙族和这些普普通通的动物有关联，他一定要从他龙爷爷那知道龙族的历史。
“龙小三，我看没那个必要了。”老相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就算我同意你回去，你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因为你龙爷爷……也不清楚这些。”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老相掂量了下，说：“你龙爷爷其实也没有正确的历史观，所以，他也给不了你答案。”
龙翰诚闻言十分震惊，似乎突然不认得老相了，愣愣地看着他，不满道：“老相，你你……还是我们家那个忠厚老实的丞相吗？！”
“嗯嗯……”
“老相，你还是龙宫的丞相吗？”
“龙小三，我永远都属于海洋。”
其实，老相一直没忘记自己是龙宫的龟丞相，也一直敬重老龙王，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是想潜移默化地影响龙翰诚：潜伏人间，不管什么时候，震惊也好激动也罢，都要有正常的、符合时代的思维。
龙翰诚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说道：“我们老龙家的历史，我龙爷爷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相笑了下，尽量让气氛显得轻松些，随后解释起来：天地人三界，以龙的身世最为特殊——龙不是进化而来，不是修炼而来，是演化而来。正因为这种博采众家的演化，在充满“神秘感”的天庭，龙族的历史就成了神秘之塔上的那颗神秘之珠。
天地两界避谈“历史”、讳谈“起源”，因此，你龙爷爷不懂龙族的历史、龙的起源，一点也不稀奇。
听完这些，龙翰诚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小三太子很顽皮，摸着老龙王的龙须问过好几次：“龙爷爷，你见过你的爷爷吗？”每次，老龙王都笑而不答。
小时候的他特别逗老龙王的喜爱，对于他的问题，老龙王一般都是会回答的，唯独就避开这个问题。
难道，龙爷爷真的不知道？龙翰诚似乎有点信了。
这个念头冒出，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龙族神秘的历史，此刻给他一种心理上的压力，因为，这种神秘是建立在虚无的基础上。
老相看着久久不说话的龙翰诚，清楚也理解他此时的内心感受，开导道：“龙小三，世上，有些事就是虚无的，找不到答案。”
龙翰诚眉头微锁，没回话。
这样笼统的说法根本不能解除龙翰诚心里的迷茫，老相酝酿了好一会，说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唐朝那会吧，我和你龙爷爷去人间微服私访。经过一户农家，偶然发觉那家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杖很不错，那龙头雕得栩栩如生……可细看又有一个问题，龙头所有部位都精雕细刻，唯独龙眼就那么简单地处理了下。
你龙爷爷很好奇，就逗留下来，想搞清楚为什么？
老爷子有个儿子，很勤劳很孝顺，是个木匠，很心灵手巧，那个龙头拐杖就是他见老爸身体不好，专门雕的。
你龙爷爷和木匠儿子熟悉后，知道了真相：道理很简单，他不敢雕龙眼睛，怕龙活了，飞走。
你龙爷爷很欣赏那个木匠的手艺，更喜欢他淳朴的为人，聊得投机，于是成了忘年交。
那木匠有对双胞胎儿子，很聪明很可爱。你龙爷爷去了两次，那对双胞胎就和你龙爷爷也熟悉了，常常缠着你龙爷爷讲故事或者猜谜语。
故事说到这，龙翰诚的眉头舒展了些，因为这故事的主角是他龙爷爷，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你龙爷爷，那段时间心情特别好，脾气也特别好，一点也不介意两个小毛孩缠着自己。
一天，你龙爷爷又顺便去那个木匠家里。那对双胞胎正闹别扭，缠着你龙爷爷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一个问：“青胡子爷爷，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你龙爷爷回答：“先有鸡。”
另一个得意极了：“怎么样？青胡子爷爷都说‘先有鸡’，我赢了！”
“不对！”开始那个说道：“青胡子爷爷，那我问你，鸡是怎么来的？”
“鸡当然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啊。”
“那就应该是‘先有蛋’！”
“呃……”你龙爷爷发觉自己竟然连这个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老相说完这个故事后，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等了好一会，都没下文，龙翰诚不由得问道：“没了？”
“没了。”
“老相，你这说的什么故事？”龙翰诚有点蒙：“鸡和蛋，和龙头拐杖有什么关系？”
“呃，有点关系吧。因为龙头拐杖，你龙爷爷才认得那个木匠和他那对双胞胎，然后就碰到了这个问题。”
“没你这么绕的！”
老相心里笑了下：不这么绕，你龙翰诚能有耐心听后面的“鸡和蛋”？
“龙小三，这个问题，你龙爷爷一直都没搞清楚，那你说说，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龙翰诚不屑回答这个问题，淡淡吐出两字：“无聊。”
老相笑了笑：“这个问题表面上很无聊，可深入探讨的话，一点都不无聊。这就是有名的‘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这个争论因为虚无永远不会有答案，不过，这并不妨碍鸡和蛋的存在。同理，‘龙的起源’问题……”
龙翰诚这才明白老相绕弯子讲故事的深刻用意。
老相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正是因为虚无，才成就了龙！”
龙翰诚闻言，仰头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