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天庭扩大会议，老相并没参加——论资格，他根本就不够；论本事，他没“飞天”能力，天上召开的任何会议，都和他没一厘米的关系。
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另有原因。
天庭决议后，另一个有能力下凡的大神——孙悟空，死活不愿陪同下凡，太上老君只好独自下凡善后侨居、派驻人间的神仙回归天庭的事宜，因事情太紧急，太上老君没法独自完成，只好想着从中找个神力强点的神仙帮忙，可这些神仙全都“病怏怏”的，没谁能帮他。
这种“病怏怏”就是人间破除迷信，神仙受到影响的外在表现，是不能“现实存在”的前奏，就算太上老君这样的天庭大神，如果不服用还魂丹，也会这样。还魂丹是太上老君所炼丹药里的极品，全都提炼了上千年，浓缩了巨大的迷信能量，服用后，那浓缩的迷信能量缓慢释放出来，能支撑太上老君善后期间在人间的“现实存在”。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老相被推荐给太上老君。那时，老相还不是老相，他刚刚起了个人间的名字——龙恭革，在人间摆地摊，倒腾些小生意。
太上老君惊讶不已，因为龙恭革同志连神仙都不是，却有着神仙都没有的本事——在迷信能量严重缺失的新世纪，他在人间独自“现实存在”了一年多。而且，他还特经得住折腾，走街串巷地倒腾，很少说累。
就这样，没有“仙格”的龙恭革同志，却机缘巧合地和天庭的至尊大神共事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太上老君解开了他“现实存在”的秘密；他也知道了很多天庭的事，包括那次的天庭扩大会议。
……
那次天庭扩大会议的详情，老相一清二楚却不告诉龙翰诚，并不是因为“跨界保密”。
一直以来，因为超级强大，天庭对人间没有“保密”的概念——强者在弱者面前，无所谓秘密。因此，天庭扩大会议的决议里，并没单独列出“保密”条款。“跨界保密”是太上老君紧急下凡后发觉情况比较复杂，临时决定的。
二十多年过去，“跨界保密”早就没多大的必要了。
暂时不告之龙翰诚详情，是因为深究起来，很多东西涉及到哲学领域，没有相关的知识，很难理解。比如，决议里提到的“精神存在”和“现实存在”就是如此。
要想彻底明白那次天庭扩大会议，要想真正理解那两个天庭决议，要想完全搞清楚“现实存在”和“精神存在”，不仅要有一定的现代科学知识，还得对现代哲学有最基本的了解，知道唯物和唯心、迷信和信仰的区别，甚至对民俗都得有深入的研究。
而龙翰诚来人间潜伏，半年时间都没有，他还是以前的“神仙思维”——抵触科学，对现代哲学一无所知，民俗也知之不多。过早地把详情告诉他，他要么理解不了，要么不信。
就是老相自己，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和太上老君共过事，亲耳听闻，他也不敢相信；如果不是后来潜伏人间二十多年，对现代科学知识、现代哲学思想都有过一定的研究，他也不能理解。
……
老相那段机缘巧合的往事，龙翰诚都知道。听完老相详尽的讲述，他不再怀疑老相故弄玄虚，也不再纠结“跨界保密”。
传闻得到证实，那次天庭历史上亘古未有的扩大会议，太具震撼力，听完，龙翰诚久久没有言语。
二郎神不敢无云下凡，这事倒没震撼住他，更早的时候，他腾云驾雾的法力就弱化成了无云的“低空运动”。
聚集不了足够的祥云，侨居地上的神仙飞不上天，高居天上的神仙下不了凡，都没什么好稀奇的。
核爆顷刻间毁灭凌霄宝殿，因为是假设，对他的震撼也不大。
他震撼于——神仙被烧成灰。
从云端飘然而下，这是几千年来神仙最潇洒的“亮相”方式，可现在，不仅腾云驾雾成为奢望，就连太上老君、孙悟空这样重量级的大神，在下凡途中如若麻痹大意，也会被太空垃圾击中，流星一闪烧成灰……这太恐怖了！
他龙翰诚也是神仙，这结局把他震撼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怎么起……鸡皮疙瘩了？心高气傲的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暗暗一憋气，鸡皮疙瘩被强行地化解了。
神仙看流星……不，神仙看火球、看火球雨，不会有浪漫只会有鸡皮疙瘩。他也突然懂了老相开始苦笑的含义。
震撼之余，他还非常迷茫，因为他的神仙思维理解不了“精神存在”、“现实存在”什么的。
这些问题很不好解释，幸好老相是个唠叨货，擅长唠……擅长解释。
……
现实存在属于物质支撑体系，是人界存在的主要形式。
精神存在属于精神支撑体系，是天地两界存在的主要形式。
而支撑精神存在的能量分为：信仰能量和迷信能量。
信仰理性，其能量支撑的“精神存在”不会随意切换为“现实存在”。迷信极度不理性，其能量支撑的“精神存在”，只要条件许可，就会随意切换为“现实存在”。
以前，科技不发达，人间迷信盛行，信仰完全依附于迷信，迷信成了“精神存在”的唯一形式，迷信能量因而强大无比，“精神存在”和“现实存在”之间的界限完全被无视。
神仙们想“现实存在”了，一朵祥云飘然而下，下凡来人间玩玩；玩腻了又想“精神存在”了，祥云一朵飘然升天就好。
鬼魂们想“现实存在”了，夜晚尽情地出来闹腾，赶在天亮之前回去就好；想“精神存在”了，舒舒服服地呆在地府里，晚上托个噩梦给做了亏心事的人，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鬼魂”存在。
后来，人间发生了工业革命，科技、经济在那以后突飞猛进地大发展，人间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不迷信，迷信能量急剧衰落，信仰摆脱了对迷信的依附，成为“精神存在”的主要支撑能量，因而“精神存在”不能随意切换成“现实存在”了。神仙们、鬼魂们“爽歪歪”的日子也就走到了头——天上的只能呆在天上，地下的只能呆在地下。
于是，祥云朵朵的下凡景象消失了；夜间鬼魂出没的画面无影无踪了；人间动不动就烧香拜神、祈求上苍的习俗改变了。
人间回复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潜伏人间二十多年，老相见证了这种变化，刚开始，他还以为这种变化得益于“英明”的天庭决议，后来他清楚了，这是历史的趋势，天庭决议不过正好契合了这个趋势。
那以后，人间不再敬神怕鬼，而是反了过来，都敢拿神仙开涮了，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都不能幸免——电视剧里，他老人家是只说大话的猴子；动画片里，他老人家成了小“萌猴”。
……
听到这，一下子让龙翰诚想起了什么。
现在的修仙、玄幻小说多如牛毛，有几部火的被改编成了电视剧，龙翰诚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过其中一部，他不知道从哪冒出了那么多从没听说过的神仙？也不知道“金手指”是什么法宝？厉害得很。
“老相，玄幻剧里那些神仙，”龙翰诚眉头微皱，很认真地求证：“你听说……你见过没有？“
“你是说那些……‘脑洞’神仙？”
“脑洞……“龙翰诚头微微扬起，俊眼往上一翻，下意识地摸了下脑袋，很不解：“脑上有洞？这到底是病人还是神仙？”
老相一愣之后笑了：“呵呵，不是他们脑上有洞，是他们被脑洞大开的作者凭空想象出来的，所以就是‘脑洞神仙’。他们呐，就是一种‘娱乐存在’吧，靠粉丝能量支撑。那个‘金手指’嘛……”老相对这类小说不熟悉，也不知道“金手指”，说道：“别当真，估计那也是脑洞出来的。”
龙翰诚明白过来，眼睑一垂，似笑非笑了下，心里特郁闷。
没法不郁闷：他这个真神仙被那些“脑洞神仙”甩了两条大街——他一个粉丝也没有，而“脑洞神仙”却粉丝成群；他的“现实存在”低调得只能潜伏，而“脑洞神仙”们的“娱乐存在”却高调得很，到处都是他们的宣传海报。
老相懂龙翰诚郁闷什么，继续解释：
“脑洞神仙”只是表面风光，和真神仙没法比。
真神仙，很多都有庙宇，比如：土地庙、灶王庙、财神庙、龙王庙……成百上千年来被人们供奉，虽然现在破除迷信了，他们不再“现实存在”，但他们一直“精神存在”于人间。
脑洞神仙是速成品，他们没有庙宇、不被人们供奉，只供人们娱乐，他们的“娱乐存在”和真神仙的“精神存在”不是一个层次，“娱乐存在”最终只是做了嫁衣裳——粉丝们没记住那些脑洞神仙，却记住了出演他们的演员；脑洞神仙“活”不久，出演他们的演员却火遍了天。
龙翰诚对影视行业不陌生，闻听这些，心里平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