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光纷落,车行辘辘。
凤妃妩难得乖巧的缩在了车厢里一角,似是而非的睡着,清浅着呼吸。
疼痛袭来时,她会隐隐蹙眉,苍白了脸颊。
稍许好转后,她也依旧不见半分畅快,只平复了呼吸。
这一路上,凤妃妩一直就是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真真假假,却是再没有开口。
而安歌和飞羽却是忙碌的不可开交。
其实,轩辕亓陌的探子早已得知了消息,所以,安歌这一路简直是斗智斗勇一般,闪躲着那些明哨暗哨。
飞羽则只粗略的改了改凤妃妩的发色,便一直小心翼翼的陪在了她的身边。
凤妃妩的伤,只怕不止是毒,还有心伤,来自轩辕睿霖带来的心伤。
这一点,安歌知道,飞羽也知道。
只是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直到是不知多久,一只鸽子扑簌簌的落定在了马车的窗边,咕咕的叫着。
凤妃妩才终是缓缓的睁开了双眸,目光望向了安歌。
安歌会意,取了那鸽子脚上的纸条,一看,却是惊得一脸愕然。
“出什么事了?”
凤妃妩微微低哑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生气。
但,她的心底却是一笑,带了几许的荒凉。
也许……这世间真的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够令人惊愕失色了吧。
“轩辕亓陌……临近拜堂的那一瞬,逃婚了。”
安歌有些依旧回不了神一般,声音都不禁有些呆呆的。
“呵,他……最终还是逃了。”凤妃妩淡淡的一笑,对此并不意外。
“可……他是因为你才逃婚的!”安歌几乎是用吼的,说出的那一句话。
“我知道。”
凤妃妩微一挑眉,对上了安歌和飞羽的疑惑,笑的很轻很轻。
“你……你……”安歌一下被刺激了一般,再说不出什么。
“你故意的。”飞羽倒是平静的开口,虽是问句,却是极为肯定的口气。
“是。我……就是故意的。”
凤妃妩再望着飞羽的目光,笑一点点的泛起,似乎在这一刻,也才渐渐的有了一些凤妃妩往常的气息。
“为什么?!”安歌忍不住的问,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老了,脑子居然有些转不动一样。
“冬至那日,无竹带着晚到,是他设下的局,想看我对他……究竟在不在乎,紧不紧张。”凤妃妩缓缓的开口,同时也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些。
“所以,你就打击报复他,同时也想知道,他是不是在乎你,紧张你?”
安歌反应的回答,但那话一出口,却被飞羽给狠狠的鄙视的丢了个白眼。
“不只是吧。我觉着……他也许知道了我的身份,就算不知道那么多,但至少也是该猜到了一些细枝末节的。”
说到此,凤妃妩微微皱眉,再想起轩辕亓陌的深情,她总觉得有那么是不对的。
该怎么说呢?也许是他太深情了吧。也许是其他。
原本,这一件件的事情发展到了今天,就算轩辕亓陌有什么情绪,或者她露出了一些什么不经意的细节,让轩辕亓陌有所怀疑了,也都是正常的。
但……冬至那一天的混乱,那种死里逃生之后的平息,尤其是轩辕亓陌和轩辕睿鸿的对话,都让凤妃妩不得不真的在想,轩辕亓陌究竟是知道了多少。
毕竟……已经有一个一眼看穿自己的云恨水了。
“可他既然怀疑你了,你还逃,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安歌再一次的充当了小白,也再一次被飞羽深深的鄙视。
“不,如果……他冥婚这事儿是局,在等着我跳,那么,我如今消失,就是局中局,我也在等他。”
凤妃妩对安歌的问题,并不在意,却依旧轻声的解释着。
“结果呢?他真的入局了,这又证明了什么呢?就算证明了,会有所改变么?”
飞羽微微的蹙眉,对于凤妃妩和轩辕亓陌这样你来我往,局来局去,她还是有些不太赞同。
“也许是没什么意义,但也是乐在其中吧。有些事,我说不清楚,也不懂怎么说。所以,就这样一步步的探着对方的心思,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凤妃妩无奈的一笑,一双深瞳望向了飞羽。
也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面对人生的态度。
而她凤妃妩如今选择的,就是这样的方式。
“唔,你说的这个……是不是就像下棋一样,一定要找个人来对弈,这样才能在每一步之后都有惊喜……有种棋逢敌手的感觉?”
安歌略是受伤的神情,却依旧望向了凤妃妩,解释着她的理解。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凤妃妩噙着笑拍了拍安歌的手背。
安歌啊,除了对男人是有些办法,至于这其他的事情,还真是有些无暇顾及。
可是,也许就是这样的对话,却更让飞羽紧紧的锁了眉头。
“棋逢敌手?那……你又将瑾曦公子置于何地?”
凤妃妩微微的一愣,张了张口,却有些无力。
她知道的,她家的飞羽落尘轻袖安歌,甚至是包括初风,都认定了,她和紫衍瑾曦,才是良配。
“就是啊,还有瑾曦那小子呢!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安歌一想起紫衍瑾曦对凤妃妩的守护,一下也倒戈相向。
只是,再一次的面对这样的局面,面对着这些话,在这一刻,凤妃妩轻咳了一声,却是叹息。
“有件事……也许你们都还不知道,我……自幼被家里定下了一门婚事。”
“什么?”
“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果然,安歌和飞羽的反应都是极致的,甚至是同时追问。
凤妃妩无奈的摇头,叹息之间,却是望着他们无奈。
“我也是这些日子才知道的,那男方……就是颜宇。”
“苍梧城的那个城主?”飞羽紧紧的蹙着眉,双手更是紧紧的攥着拳头。
“他不是很有可能是当年烧死你姐姐的凶手么?这……有点太诡异了吧。”
安歌还记得凤妃妩让他查颜宇的事情,所以不禁惊叹。
“就是他。”凤妃妩微微颌首。
“所以你这次选择在苍梧城会面……”
飞羽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却一下被停了下来。
“这个……前面躺了很多人,一下……没路走了。”
赶车的车夫不是没听到车厢里的剑拔弩张,可再看着眼前的局面,他还是硬着头皮出声。
“怎么回事?!”
飞羽一声冷斥,拉开了车帘,却见在古道上、零零散散的倒着一些流民。
凤妃妩顺着飞羽撩开的帘子,望了出去,望着那一个个面色蜡黄、不断发出病声的流民,她双瞳一紧,缓缓起身。
“你要做什么?”飞羽一把抓住了凤妃妩。
“下去看看,他们……可能是染病了。”凤妃妩依旧有些无力,却是坚持着下车,而飞羽在对上了凤妃妩那一双坚定的双眸,许久,也终究是叹息着,将一件厚厚的披风裹在了凤妃妩的身上。
“要下车,也穿的厚些。你若是病倒了,这些人,谁来救?!”
飞羽的话,依旧并不温柔。
但凤妃妩却是暖暖的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面对着这些满地病人的局面,不管是凤妃妩,还是安歌飞羽,都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这位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凤妃妩朝一位看着病的很严重,还在不断咳血的老伯走了过去。
“你!咳咳……你别过来!听到没,我叫你别过来!”
那老伯一边咳嗦着,一边颤抖着,一边躲着和凤妃妩的靠近。
“老人家,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替你看看脉……我是个大夫。”
凤妃妩面对着那老伯的恐惧,随之还有四处这些流民那恐惧的目光,无奈的笑了笑,却最终只能站定在了那里。
“你……你别过来,我们……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不能再连累好心人。”
那老伯听着凤妃妩的话,可说是老泪纵横,却依旧抗拒的坚持着。
“老人家,知道自己病了,就一定要看诊,这样才能好起来。”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我们都是身染怪病的人,而且这病还会传染,所以……所以我们大家才走出了村子,想着想个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去了……”
那老伯一边颤巍巍的给自己擦拭着眼泪,一边难得思路清晰的说着每个字。
“你们……是为了不愿连累村子里没染病的人?”凤妃妩微微的一愣,对于眼前这些人,这样的举措,还真是有些意外。
“是啊,我们都是见死之人了,总不能让那些还能好好活着的,早早就离开自己的家。”
那老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越是说着越是哽咽,咳嗽也越发的急剧。
“这样啊,那……你们更要让我看看了,也许我有办法呢?!”
凤妃妩温柔的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面纱,带在了自己的脸上,再一次试图缓缓的走近那老伯。
“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可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我可是出自天香谷,要相信我。”
凤妃妩最终还是走到了那老伯的面前,望了望那老伯的脸色,又抽了帕子,覆盖在了那老伯的手腕上,才给他探脉。
“神医?你……你是天香谷来的神医?”
那老伯听着凤妃妩的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但他也还是不敢乱动的,在一旁乖乖呆着,由着凤妃妩给自己看诊。
“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尽力治好你们的。”
凤妃妩越是把脉,越是心惊。但她表面上,却只能一直温柔的笑着。
而站在了凤妃妩身后的安歌与飞羽,四目相对了一瞬之后,却也只能纵容了凤妃妩此时此刻的话与动作。
因为他们……都曾经是凤妃妩在危难之间,救下来的人。
所以,就算是在此时,知道凤妃妩应该尽早离开,却也始终开不了口。
只是,也就在凤妃妩还在为其他人诊脉,在飞羽和安歌都渐渐的达成了某种共识的情况下,迎面却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便见着那一骑白马上飒飒潇洒的深蓝色身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追来。
跃身而起,再落定。
那一袭长袍随风而摆,那一头乌丝也有些凌乱的散开。
但这这一切,都不妨碍那一张略是白净的容颜,所带来的沉静气息。
他站定在了原地,望着还在忙碌了凤妃妩,激动的张了张口,最终轻声唤出了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