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极致的亲近之后,必然有淡淡的疏离。
未必是谁真的想要去疏离谁,只是,当极致的亲近之后,当这样的极致亲近无法一直保持,那么疏离的感觉,便是不可避免的。
一如如今的轩辕亓陌和凤妃妩。
在经过了那样的一场‘开诚布公’的共浴之后,原本也许应该趁胜追击,继续耳鬓厮磨的两人,却一下子好似淡了下来。
自从轩辕亓陌将凤妃妩安置回了城主府,整个人好似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凤妃妩也再没开口去追问什么,不管是关于轩辕亓陌的部分,还是关于颜宇。
整整三日了,凤妃妩足不出户,甚至是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能坐着绝对不会靠着,能靠着绝对不会好好站着的只呆在了自己的房间。
寒冷的气息,越来越浓。
送来的银丝炭与其他取暖的物什也越来越多。
“呼,外面的雪……下的真是太大了!”
安歌从院子里进来,却只是站在了门口,先将食盒放下,脱下了披风,抖了抖沾染的薄雪,才是缓步的朝着内间凤妃妩的方向走近。
“是么?这……倒是杀人的好时候。”
凤妃妩轻轻的一笑,懒懒的坐了起来,望着安歌那身上依旧冒着的寒气,打趣。
“谁说的!这么冷的时候,老天都要找地儿躲着取暖,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
安歌并不同意凤妃妩的说法,嗔了凤妃妩一眼,紧接着,便是将食盒里的药盅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倒在了瓷碗里。
“你之蜜糖,吾之砒霜。很多事,还真说不准的。就好比这西陵,他们那边常年都是冰天雪地的,这样的天气,对他们来说,可是家常便饭。”
凤妃妩缓缓的说着每个字,话语淡淡的,好似每个字,都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但这些事情,自然有当世子的,当城主的,甚至是当皇帝的惦记!您啊……就先养好身子再说!”
安歌再一次狠狠的瞪了凤妃妩一眼,双手端了那碗汤药,到凤妃妩的面前。
“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嘛。只不过咱们随便聊聊,随便聊聊而已……”
凤妃妩有些尴尬的一笑,接过了那碗汤药,动了动眉,却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您就不随便的想想,您这身子怎么办?这药都吃了不少了,怎么这次就这么严重?!飞羽也不知道找到瑾曦了没。”
安歌望着凤妃妩乖乖喝药的模样,心里却依旧是有些着急,无奈的叹息着。
“也许……是我大限到了。毕竟都这么久了。”
凤妃妩无声的扯了唇角的笑,带了丝丝的苦涩。
接着,凤妃妩将碗底还剩下的那一些药底儿也喝下,才是重新的将那瓷碗放在了案几上。
“你胡说什么?!”安歌一瞬提高了声音,双眸带着怒气的瞪向了凤妃妩。
所谓大限,还有凤妃妩的身子……
其实,不管是凤妃妩,还是安歌,甚至是飞羽和紫衍瑾曦,都是知道的。
只不过,这也成为了大家缄口不提的共同禁忌。
“好好好,我胡说!安歌最好了,不许再恼了。”
凤妃妩望着安歌的生气,有些无奈,却也心中暖暖的,最终只能是抬手扯了安歌的袖子,轻摇了摇,算作服软。
“你啊,就该让轩辕亓陌来好好治治你,只怕也就只有他了……”
安歌有些没好气的瞪了凤妃妩一眼,话再出口,却已然没了怒气。
“咳咳,瞎说什么。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他才没办法。”
凤妃妩一听安歌说着这样的话,不由干咳了两声,死不承认。
“放心,他这会儿估计也是顾不上你的。现如今……整个苍梧城都如临大敌一般,他可是忙的很呢!”
安歌似是而非的一笑,对凤妃妩的状态,并不深究。
倒是凤妃妩,想起了那一日共浴的事情,想起了那一日在马车上的话,也不由的再想起了颜宇。
许久的沉默之后,凤妃妩的指尖轻轻的敲着案几,半响,才是有些不知滋味的出声。
“颜宇……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很好吧。”
安歌对于凤妃妩蓦然提到颜宇,有些许的意外,但也还是老实说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妃妩微微拧眉,再望向了安歌,却是几分的探究。
以着安歌的性格,就算不是主动的去关注,也不会说提起什么,都不确定、不知道。
“至少,还没出现在人前,而且……好像整个苍梧城的大夫,也都请了个遍了。”
安歌认真的说着每个字,极缓极缓的,好似是字字斟酌一般。
而凤妃妩听着这样的话,凝着安歌的表情,许久,却是扯了唇角的笑。
“既是不好,为何不来找我?”
“哎呀,我的公子啊,你当自己是什么?神仙么?菩萨么?可就算是菩萨,也有自身难保的时候!”
安歌一时被凤妃妩的话说的恨不得跳脚。
可越是这样的反应,看在了凤妃妩的眼中,却是越发的不同。
许久许久,凤妃妩终究是缓缓的起了身,一边朝着自己的药箱走去,一边丢下了那么一句话。
“安歌,你觉得……本公子是泥巴做的么?!”
“啊?”
安歌显然一下有些接不上凤妃妩的话,但她看着凤妃妩的动作,却是一步上前,挡在了凤妃妩的面前。
“你不准去。”
“安歌,我不是泥巴做的,所以,没有什么自身难保。而颜宇……不能有事。”
凤妃妩微微的顿了步子,一脸凝重的望着安歌,字字认真。
“你就不能先顾好你自己的么?!还是说……你真的就那么在乎你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在乎的连自己的命都不介意了?”
安歌的小宇宙好似一下爆发了一般,第一次直面着凤妃妩,没有丝毫的退让。
“你……”
凤妃妩一下子被安歌的模样,还有那些话给刺激到了,彻底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只是,凤妃妩却依旧没有退让,依旧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安歌,无声无息的坚持。
“凤妃妩……你可曾想过,你若有事,我、飞羽、轻袖、落尘,甚至还有初风,要怎么办?紫衍瑾曦要怎么办?你家……要怎么办?!”
安歌一字字的说着,一字字的哽咽,到了最终,眼泪已然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而凤妃妩听着安歌的话,听着那哽咽的口气,望着安歌那一双蕴泪的红眸,许久,才是倾身,用力的环抱了安歌。
“安歌……谢谢你。”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凤妃妩的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到了最终,能说出的,却也只有这样的一句谢谢。
前世的她,身为凤妃姒的她,身边并没有多少朋友。
而如今,如今的她,成为了凤妃妩的她,身边却有了太多太多的牵绊,带着幸福的味道的牵绊。
“我不要你的谢谢,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不然……我们这些人继续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安歌轻轻的颤抖着,哽咽着那些话,那些从来不曾说出口的在乎。
她的命,是凤妃妩救下的。
她如今的一切,也都是因为凤妃妩而改变的。
若是不然,只怕她早被丢在了哪个勾栏院里,日日被人欺凌蹂躏,苟延喘喘到自己都鄙视自己。
甚至,不只是她,还有轻袖、飞羽、落尘、初风,等等,等等……“安歌,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但……我必须要去看看颜宇,至少,在这样的时候,他……不能有事。”
凤妃妩紧紧的抱着安歌,一如抱住同样脆弱的一个自己一般,话好似呢喃的在安歌的耳边落下。
“为什么?!就不能不去么?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他骗过我们,而且……你也不怀疑当年你姐的死,可能是他害的么?!”
安歌一瞬也紧紧的回抱了凤妃妩,但这样的回抱,却更想是一种禁锢,一种牵绊,想要阻止凤妃妩离开而已。
“也许……他曾做了一万件伤害我的事情,但……如今他还是苍梧城的城主,他还有责任守护着这座城,这座城里的老百姓,守好栖霞最西边的疆土……”
凤妃妩极缓极缓的说着每个字,好似这些道理,原本不该从她的口中说出,但却又偏偏的是从凤妃妩的口中说出。
“可……”安歌听着凤妃妩的话,身子一震,半响再说不出什么。
“如今的局面,安歌,我相信,你比我要清楚,所以……至少如今这个时候,颜宇必须好好的活着。而别的其他……都只能先放一放。”
凤妃妩深深的叹息着,这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带着彻骨的疼痛。
她,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不过是读了几年书,被祖辈耳读目染的要报效国家的名门闺秀而已。
所以,对颜宇,她的情绪,是恼,是恨,是百般复杂。
可如今,在这样的危机时候,凤妃妩唯一能做的,却只是救他,然后搁浅所有的情绪,尽力的救他。
“可……救了他的话,你……”安歌的心思已然被凤妃妩说的有些松动了。
但,安歌却依旧倔强的不想要去明白凤妃妩的道理,只就是那样死死的扣着凤妃妩。
“安歌,救活他,不代表我就会死。这会儿飞羽也许已经找到了瑾曦,而且……你忘了么?我和轩辕亓陌之间还有灵犀饮,所以……我未必会怎样。”
凤妃妩轻轻的笑着,直直的望着安歌,一字字的极柔极柔的安抚。
而安歌听着凤妃妩的话,望着凤妃妩的坚持,许久许久之后,也终究还是松开了凤妃妩。
下一秒,安歌已是转身,从衣架上取了轩辕亓陌之前送来的貂皮大氅,仔仔细细的给凤妃妩披好。
“我……只有一句话。凤妃妩,你若是死了,我们也都不会活着。”
坚定、坚持、倔强的话,难得的从安歌的口中说出,带着从没有的沉重。
而凤妃妩微微的颌首,拎起了药箱,轻轻的一笑,缓步朝着门外而去……她,一定会活着的。
不为了自己,为了安歌轻袖他们,为了轩辕亓陌,她也一定会努力的好好的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