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强劲，辰天有点没听清柳依依在耳边说的话，加之胖头鱼戎锦还在甲板挣扎，撞得嘭嘭乱响，更加没听清。
“柳姑娘刚才说什么？”
“没听清算了。”
“那你不说也算了。”辰天哼声，转身走向戎锦，“军师有话要说？”
戎锦艰难的转动脖颈，仰天翻起死鱼眼，紧紧盯住辰天的面庞沉吟再三，缓缓道：“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辰天哑然。
他二话不说，抬脚将其踹下甲板，激起大片浪花。
伴随噗咚落水声，正在撑船的翁涟被吓得浑身颤了颤，他探头看向甩在船后的戎锦，总感觉辰天这脚多少有点泄愤的意思。
“前辈。”
“回禀先生，老奴在此。”
听到翁涟敬称都用上了，辰天挥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微笑道：“林家在姑苏城东门的乌衣巷有座私宅，敢问前辈该如何接近？”
翁涟怔了怔。
林家确实有这座私宅，但孤织也是前两天才得知此乃林家次子的行馆，专门用以豢养女眷供之玩乐，最近更是有一批珍宝贮藏其间。
但这则消息，秘而不宣，尚先生又从何得知？
还对此颇为了解，甚至坦言说出详细地址？
出于身为谍报探子的敏锐，翁涟立即意识到其中的蹊跷，可他不敢直接质问辰天，只得将视线投向柳依依。
“不打紧。”柳依依踱步，随口道，“尚先生博闻强识，踏足总部翻过些许文本，得知此事也实属正常。”
正常？
哪里正常了？
从收集线索到分析情报，再到最终得出结果，每个过程都是一团乱麻，结果他随手翻翻便知道了？
柳依依倒没在意这些，径直向辰天阐述林家的背景：
“林氏家主与其长子横死之后，其弟林伟挑起大梁，后向联氏联军献上大半家财，流沙商会也据此徒留一幅躯壳。”
“但林伟毕竟上位不光彩，强逼子侄禅让家主之位的戏码终究需要一块遮羞布，所以与其说是林家小少爷在行馆沉迷酒色，不如说是软禁。”
“林伟的算盘打得还响。”辰天点点头，接过话茬，“永泰军即将入主姑苏城，以后必然还有一番清算，若是死罪难逃，林家小少爷恰巧可以用来背锅。”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林伟到现在也未正式冠以家主的名号，仍以执事的身份代为掌管林家。”柳依依补充道。
她觉得跟聪明人交流真是省心，点到为止，根本不用一五一十的啰嗦半天。
辰天稍稍沉思，总结道：“也就是说，这座藏有大量财宝的行馆，守卫必定森严，毕竟林伟的保命符还在这里。”
“没错。”柳依依附和道，“炼丹方鼎来自林叶两家的祖坟，也算是重器，收在守卫最森严的行馆也在情理之中。”
线索整理完毕，思绪也清晰了，现在无非是使尽手段进入行馆，找到炼丹方鼎，然后从容的全身而退。
但问题接踵而至。
林家可是姑苏城的望门，地位超凡，林伟更不是傻子，如此重要的行馆必然严防死守。
那该如何渗透进入？
辰天转头瞧了瞧柳依依，发现她也是一筹莫展的表情，两人随即将视线齐刷刷的投向翁涟。
“老朽也没办法啊！”翁涟推了推斗笠，双手一摊，“前两天刚刚收到线报，总部也未给出具体的勘察方向，两眼一抹黑呐！”
糟糕。
停摆了。
辰天与柳依依相视苦笑，两人分析情报倒是都很在行，但并未提前做准备，现在也只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吧，此行权当踩眼望风了，上岸瞧瞧也无妨。”柳依依无奈道。
辰天微笑：“我还从未见识姑苏城的繁华夜景，今天有劳柳姑娘当一回向导，让我大开眼界了。”
乌篷船很小，速度很慢。
但胜在翁涟是撑船的老把式了，赶在五通晚鼓闭城之前，抢先穿过水寨登上码头了。
经过城防司门卒的层层盘问，又被敲诈半两碎银，辰天终于进入内坊见识到姑苏城的近景。
紧挨翁城的是一排民房，最高不过两丈，密密麻麻的层峦叠嶂，交相掩之下，很像一片土木森林。
听着乱七八糟的吆喝，辰天踏上污水横流的主街，环视右左之余，他突然发现这些民房居然都没有屋顶。
几根被白蚁蛀成朽木渣的椽梁估计是没被看上，随意堆在拐角，而三四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在上面撬钉子，扎得满手是血也不自知。
辰天顺着拆迁的痕迹向前眺望，察觉这些被扒出来的木料，原来是被用去加固城防了。
原本整洁的城墙，此时已经在内外两侧架上战棚，勾连角楼的步台更是被摆上层层拒马，恍如刺猬。
“永泰军已经将姑苏城周边的坞堡清剿一空了，估计等到月底，怎么也该爆发总攻了。”柳依依走辰天身边，一边系上面巾，一边随口分析战局。
辰天点头：“姑苏城在以前也算是苍汐北域排名第二的城池，人口众多，位置险要，永泰军必然全力以赴。”
“尚先生对永泰军很有信心？”
“为什么没有信心？”辰天反问柳依依，“七十万殷氏联军尽数葬送在牧野滩涂，大局已定，攻下姑苏城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难道姑苏城之内还有谁力挽狂澜？”
“一百年也是时间，一天也是时间。”柳依依系上黑色面巾之后，气质变得凛然，很贴切她身为情报机构话事人的身份，“众志成城，全民死守，拖的也是时间。”
“此话怎讲？”辰天深深蹙眉。
永泰军的战力已经在牧野滩涂得到充分，也打出赫赫威名，以狮鹫军团与龙虎骑兵为代表的精锐，更是折戟沉沙，放眼沧汐北域方圆千里，谁能与之抗衡？
那趁大胜之威攻下姑苏城，岂非易如反掌？
更何况，位于姑苏城身后的平沐关，也早早被永泰军奇兵占为据点，前后夹击之下，姑苏城拿什么翻盘？
辰天可不认为刚才看到那些城防工事，真的可以抵挡望苍兵人与神机箭一轮攻势，无非是城内的死硬派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已。
但他深知柳依依不会无的放矢，永泰军攻城之事，其中必然还有变数，并且很有可能影响战局走向。
辰天转头看向柳依依，沉吟半晌，试探道：“北域殷氏又增兵了？”
气氛骤然紧张。
两人身边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