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距离牧野战场很近，不足百里，但城主罗勇丰不用等前线传来战报，大致也知殷氏联军败阵。
因为从上游飘来的兵卒尸体，大多数佩戴殷氏独有的族徽，从黄昏到子夜短短三四时辰，岸边已经横开竖八的堆满了。
“英哲，……如何是好？”罗勇丰只是守成城主，并不像他的先辈那般智勇双全。
他现在只是远远望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两股颤颤，骇得满面土灰色。
好在罗勇丰在三个月之前，无意在杂役发现一名智谋过人的智囊，此时他更是像抓住救命稻草，狠狠攥住吴英哲的衣袖，急不可待。
吴英哲当然明白，罗勇丰当然不是在担心殷氏联军的安危，更不是殷建元的安危。
如果殷氏联军大败而归，姑苏城无疑是永泰城下一个进攻的目标，那罗勇丰的城主之位还能保住吗？
然而。
这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二选一。
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牧野的战事如何，殷氏联军确实输了，但具体折损了几成兵马，伤未伤到元气，更是谁也不知道。
如果拿捏好当前局势，稍稍走错半步，罗勇丰必将万劫不复。
北域殷氏殷建元，他肯定惹不起，但能将自水塞满尸体的辰天，他更惹不起。
现在的罗勇丰很像风箱之内的老老鼠，夹在沧汐北域两大最强势力中间，进退维谷。
如果说继续依附殷建元，现在他兵败了，有何价值？
可直接向辰天投诚吧，谁又知道殷建元会不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姑苏城确实很大，人口更是逾越百万，但根本经不起两方随便一下折腾。
而且罗勇丰现在最大诉求，只是保住城主之位的锦衣玉食罢了，至于谁入驻姑苏城，他根本不在意。
然而，正是如此简单的诉求，现在也被蒙上一层浓浓的夜雾，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局势。
素来以睿智著称的吴英哲，面对罗勇丰的连番催问，他脑袋在此刻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完全给不出建议。
就在此时。
城头突然传来一阵呼啸，似乎有庞然大物飞过。
提心吊胆的众人抬头细看，只见一头浑身是血的狮鹫轰然栽倒在地，震得城楼檐瓦簌簌作响。
瞧见殷建元阴鸷的神色，谁也不敢上前搭话，唯恐触及霉头，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但林伟可不同了。
他自认为流沙商会向龙虎骑兵缴纳数不胜数的产业，又孤注一掷的散尽家财，为殷建元招募许多雇佣兵，功劳巨大。
于是林伟快步走出队列，凑向殷建元：“主帅深夜征讨不义，实乃苍生之福，大军所战，军威更是远播万里，天下震动。”
“……不知辰天那厮，尸首何在？”
一通狂轰滥炸的马屁拍下来，林伟终于提及关键，在场众人无不竖起耳朵，屏气凝神，生怕错听一句话。
然而。
殷建元仍是满脸阴沉如水，一言不发，仿佛没看见林伟与旁边恭候的众人，自顾自的走向平沐关。
林伟急了。
自从他上任林氏家主以来，顶住各方压力，一股脑的将家底押在殷建元身上，这场决定沧汐万里格局的战争，他无论如何也输不起。
若是现在不得知战果，他今夜注定辗转反侧，根本难能合眼。
于是，林伟状着胆子紧步跟上殷建元，小声道：“敢问主帅……”
话音刚落，处于爆发边缘的殷建元，终究没忍住火气，一巴掌甩在林伟脸上：
“聒噪！”
“市井小人！安敢刺探军情！”
林伟被巨力摔打在地，左脸顿时红肿如猪头，伴随他又惊又怒的露出谄笑，一腔血水裹挟三四颗臼齿滚落而出。
“小人该打……”
“该打！”
“小人不该刺探军情！”
一边说话，林传强压心头的怒火，一边赔笑，抬手又给自己胖脸甩上两三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姑苏城头，众人面面相觑之余，深知殷建元在牧野之战肯定是输了，而且场面很难看。
殷建元当然知战战兢兢的众人大半夜在等什么，思忖到目前还要用到这些人，保证殷氏联军的后勤，他又故作大人大量的亲手扶起林伟。
“林家主，你为本部所做的一切，有目共睹，未来不仅是沧汐北域，乃至雁山之外的雪原，都将是流沙商会的活动范围。”
“铜山盐井，金矿灵脉，甚至于福地洞天，也都是林氏的家产。”
这话来得很突兀。
但林传听出其中意味了。
画饼充饥之后，必有诉求，殷建元在牧野滩涂大败而归，大军肯定折损颇多，现在正是缺钱缺粮之机……
但没等他寻思完，殷建元已经开口坦露意图：“不过刚才所说的种种的资产，现在还被辰天霸占，而本部与其鏖战，小有损失。”
“如果林家主意欲尽早富甲海内，多多少少也要再付出一点代价，……林家主？”
林伟已经懵了。
他万万未曾料到，区区只发展的小半年的永泰城，居然只用两万兵马，打得盘踞千年的殷氏惨然落败。
虽然他提前已经预料到事实，但现在亲耳从殷建元嘴里说出来，仍是满脸震惊。
完了完了！
百代家业毁于一旦了！
“林家主？”殷建元有些不耐烦，见林伟走神，更是险此没压火气，深深蹙眉，“林家主考虑得如何？”
这还能怎么考虑？
林家的产业大多已被殷建元霸占，多年积蓄也已经掏之一空，现在抽身哪还有机会？
更何况，殷建元即使战败，同样还是灵台境九重天的修士，战力超群，只要他开口索要，整座姑苏城还不是任他挥霍？
这些逻辑不需要当事人林伟细致理清，旁边的众人也一清二楚，林伟根本没得选。
果然。
林伟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勉强点了点头，说是保证殷建元再次从容调动大军。
殷建元满意的瞥了瞥林伟，转头又将视线投向众人，最终却落在呆若木鸡的罗勇丰身上：
“罗城主，意下如何？”
罗勇丰的脑袋早因殷氏联军大败的消息停止运转，根本答不上话，最后还是吴英哲拱手而揖：
“回禀主帅，姑苏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愿为主帅征讨逆贼尽绵薄之力，无须过问，悉听尊便。”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站在城主的立场将态度表达得一清二楚。
但林伟与官僚世家的叶向晨，却在心里同时暗骂：“娘的！罗勇丰空有城主之名，穷得叮当响，这些物资调动还不都是出自林叶两家！”
“他倒好！”
“名头全让他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