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简洁而沉重的战报正是赵屏山所发。
玄甲砧字营的驻地恰巧在牧野滩涂东侧的尽头，距离战场最近，可谓是除开参战人员之中的亲见者。
此时五影长老与赵屏山当时的表情如出一辙，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即便是五影长老没有瞧见漫天战意，还有震荡人心的灵力余波，同样也能推断牧野滩涂必定千疮百孔，遍地残肢断臂。
满编龙虎骑兵没了。
幽冥修罗也含恨惨死。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五影长老微微抽动嘴角，战报文书从他指缝悄然飘落，哀婉盘旋，伴随啪嗒一声，他缓缓坐回主椅，呆滞的目光注视莽荒夜色，久久不语。
他总共经历五次夺舍，运气一直不太好，次次都在脸上留下每任宿主的痕迹，灵根大受折损，修为也据此大受限制。
导致他迟迟不能突破咫尺境，更别说一步踏破归虚境的门槛，证道长生。
所以自从合坤门底下的殷氏祖墓被毁，往生还魂大阵一同灰飞烟灭，他最为心急如焚，急需夺舍再选宿主。
可是——
五影长老视线从血月收回，徐徐落在脚下战报，其上两行潦草的字迹，扎入肺腑，更刺破他寿与天齐的梦想。
他轻咳一声，嘴角渗出屡屡心头血，猩红如朱，格外触目惊心。
瞧见五影长老道心崩裂，殷建元大惊失色，急忙进言：“长老何致于此？何致于此！本部还有反败为胜的契机！”
五影长老可是殷氏联军的最高战力，也是最大的底牌，若是气急攻心被激得三长两短，那就真正毫无胜算可言了。
“契机？还有何契机！”
“呃——”
殷建元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的看向殷筹，眼下局势陡然一发不可收拾，总归要处理。
演武堂的诸多部将，也纷纷将视线投殷筹，期待他做出部署，哪怕说两句毫不相干的闲言碎语也好，缓和一下屋内愈发粘稠紧促的气氛。
殷筹沉吟再三，拱手禀礼：
“刚才牧野之战的场景，想必诸位也见到其中的激烈程度了，辰天所部，必定也被死伤殆尽，元气大伤。”
“而永泰军加上圭艮兵俑，拢共不过十万之数，但本部大军足有七十余万，趁胜追击，正是上上之策。”
“具体点。”殷建元很难接受满编龙虎骑兵被杀的事实，脑内一片空白，思绪根本无法转动如飞。
尽管他听出殷筹的大致意思，但仍让其做出更为详细的安排：“但说无妨，此处没有外人。”
“多谢主帅信任。”殷筹无疑是众人之中最为冷静的智者了，娓娓道来，“玄甲砧字营尚是满编，经过半月休整，战力也尚在巅峰状态，完全可以一战。”
“更何况。”
“玄甲砧字营距离牧野坞堡最近，调动也最为方便，正是摧枯拉朽的天赐良机。”
听完殷筹的分析，众人跟随殷建元频频点头，上次在牧野之战的惨败，唯有赵屏山带领的玄甲砧字营从容撤退，既未发生踩踏事故，甚至也未出现阵脚大乱的迹象。
尽管赵屏山总是一幅古之名将的臭架子，惹人生厌，但实力还是有目共睹。
现在派他出阵，确实是上上之选，非他不行。
至于殷氏联军的其余杂牌军，不提也罢，打打顺风仗捞好处还行，但攻城拔寨，还不如七十万野猪有冲击力。
见殷建元点头默许了，司吏主薄快速写下军令，只等正式加盖军印了。
与此同时，殷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不好开口。
殷建元皱眉，接过军令之后又敲了敲书案，强调道：“此处没有外人，畅所欲言。”
“遵命。”殷筹拱手向高堂深揖后，视线转向五影长老，“辰天的战力一直悬而不定，可谓大起大落，让人难辨其中真伪。”
“敢请长老，动用望气之术，于两军对垒之时摸清辰天的战力。”
话音刚落。
众人心里陡然一惊。
倒不是说五影长老来自沧汐殷氏的主家，身份尊贵不可触动，而是说辰天的战力水平确实扑朔迷离，简直让人猜不透。
当初辰天刚刚降临沧汐北域之时，以一人之力，径直拆毁殷氏祖墓，又一击打落灵器大船，凭借绝世超凡的战力，立即收纳北域三十六宗门。
然后，他又与梵天麟菩姬结怨鏖战，召出一条地气黄龙，撞毁逾越千仞的天柱峰，逼得昌河改道的同时，更是收下草木花仙子与妖兽纳入麾下。
也正是在此役之中，传出辰天丹田被毁的消息，称其无法通过自身的十二幅经络催动灵力。
后经知事堂查证，辰天确实长达两个月没有使用灵力的记录，但在牧野之战，他却凭借以武入道的后天修为，硬生生斩杀赵屏山的武魂三首蛟。
要知道，以武入道与以气入道相比，更为需要时间，百日筑基仅仅只是入门而已。
但在区区两个月之内，辰天却表现出高超战力，并不输千年武门。
然而最让众人震惊的还在当下，无论是满编龙虎骑兵，还是幽冥修罗，随便放在沧汐天下一隅，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可辰天却只在一夜之间，悉数将两者拿下，八千有余的龙虎骑兵更是无人生还，甚至连一匹战马都未识得归途。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惊天动地！
众人心尖懔然，瞬间意识到先后整合四座天下的无上无量神尊，其中蕴含的深沉含义。
“确实，辰天的战力水平一直都是密云。”殷建元撑案而起，欠身郑重道，“烦请五影长老阵前走一趟，此事兹大，万望不要推脱。”
五影长老怔了怔，半晌不语，陷入一片深思。
他先前陪同少主殷建业借由龙王诞辰之机，亲自到永泰城见过辰天，但当时被城内罟灵法阵压制神识，未能看清辰天的实力。
甚至不知他早被蟪蛄之咒桎梏灵力，形如废人，还以为他的境界远在自己之上，难以看穿。
想到这里，五影长老不禁很是后悔懊恼，若是当时痛下杀手，也不会让辰天再生乱子，搅得天地不宁。
懊悔归懊悔。
五影长老觉得很有必要亲自前往火线，摸清辰天的实力，如果侥幸天赐良机，当场将其击毙也最好不过了。
“主帅所托，老朽安敢不从？”
“明日老朽便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