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无力的问。
“你看天！现在在下雨，可过不了一会，就会下血，粘稠的，暗黑色的，带着腥味儿的血！那些血，可能是天界的，佛界的，妖界的，也可能是魔界的！你消失后大概一个月，漫天神佛忽然连手对魔界发动进攻，整整撕杀了半年。由于魔帝不在，我们魔界根本抵抗不住，连连颓败。而我的脸……”
他停了下来。
我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只是条件反射似的问了句：“你的脸怎么了？”
六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取下了他的面具。
我也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渐渐变红变腥的水面发呆。
“我们所有人都受伤了，我是最轻的一个！”他说。
我茫然的点点头，又看水，水中映出一个影子，头发散乱，眼圈红肿，脸上还脏兮兮的东一块西一块。这个就是我么？怎么变的这么丑？前一刻，我还觉得自己娇艳无比，可此时……
等等，水里还有一个什么东西。
揉揉眼睛，猛的回过头看六耳。
六耳的脸……
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脸还能说话，还能有表情。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皮了，发黑的头骨上，零散的挂着几块摇摇欲坠的肌肉，下颌骨都已被削去了一半，两个眼睛，嵌在空而黑的眼窝中，骨碌碌的转，眼球上布的神经和血管都暴露在空气中。
“你……”太过震惊，我张大嘴指着他，竟一时忘记了悲伤。
他露出满意的神情，一根在他太阳穴边的血管突突的跳了跳，看的我一阵反胃。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我问。
以前的六耳，有着温和的眼睛和浅浅的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安全和可靠，可现在，不论他做什么表情，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可怕！
六耳不答，默默的带上了面具。
怪不得他一直带着面具，他不是会72变么？不是没了还可以再生么？
难道，难道他也和当年的蝎子精一样？被天火所烧，无法再复原？
“小水，我说过，我是受伤最轻的人！你若再不回去，恐怕下次，你看见我的时候，就是一幅骨架了！”
我看着他温和而沉静的眼睛，脑海里那光突突的眼球却始终挥之不去。
六耳，竟成了这个样子，更多的人，是什么样子？
悟空呢？他会参加这次大大战么？
他会么？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六耳道：“他当然会，而且，他的任务还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不用去继续保护唐僧！他的任务，就是负责困住魔帝！”
“闭嘴！”我突然朝他大吼，忍不住朝他身上用力的踢去，“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猴子！不过……是个……猴子……”
边吼边流泪，仿佛那个猴子欠我的眼泪，我要在这个猴子身上讨回来！
我恨猴子，讨厌透顶了猴子！不要再看见猴子！
六耳就蜷成一团，任我踢打，都不做声。
终于，我累了，停了下来，心里的难受，不仅没有好一点点，反而更加难受。
他的任务，这只是他的任务……
天果然如六耳所说，开始下起红色的，粘稠的，有着腥味的雨，血雨！
地上的水，也迅速的变成了红色，和我梦中那样的红，暗黑色的红。
那个梦境中的海，带着血腥味的海，现在正出现在现实的世界中，在这一刻，我甚至有些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梦境，而什么又是现实。
他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是否记得他，他都会保护我，不再把我丢在危险之中。
若我真的成了魔帝，若我真的不记得他，他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做吗？
暗自哂笑，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没有醒悟过来？他是佛，是斗战胜佛！是和魔势不两立的佛啊！
天若下雨，就让它下的更猛烈一些吧。
天若下血，就让它下的更粘稠一些吧。
秃头说的对，众生皆苦，大家各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他做了他应该做的，我也要做我所应该做的。
在暴风骤雨中挺直了身子，任粘稠的让人作呕的血淋在我的身上。
“六耳！我们，回去！”
六耳从地上一跃而起，眼中闪出光来，一个口哨，那条飞龙应声而来。
我没有再犹豫，跨上飞龙，直奔魔域。
依旧是冰冷黑暗的石板，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四周的灯光明灭闪烁，我穿着黑色的，如水般光滑的衣端坐在最高的座位上，眼睛缓缓的扫过大殿下站的人。
六耳，依如兰，萨莫，紫依……
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是以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起身，眼眸如冰。
“我！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欢呼，亦没有想象中的悲伤。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仿佛悟空，只是我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众人散去，我留下了六耳。
“六耳，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魔帝？”我问。
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只是用手指着我的心。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说过，任何人成魔，只是一念之间，你已经是魔帝了！”
我已经是了吗？可是我还是丝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呢？我甚至都不会最简单的法术和飞行……”
六耳眼中露出笑意，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兵器！”
“带我去！”我说。
他拱了拱手，道：“我没办法带你去，那里，要你自己才能去！”
“哦？”我扬了扬眉毛。
他点点头，凭空打开一扇门，门里黑漆漆一片，阴冷的风从那里吹出。
没有犹豫，抬脚就跨进了那扇门。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潮湿冰冷，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我竟大跨步的朝前。
我终于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如同我梦中所见的一样。
一颗石头做的碧绿色的心在等着我。
“你来了？”它说。
我竟不觉得恐惧，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点点头。
“来晚了点，不过，刚刚好！”它说。
我没有说话。
“你看起来似乎不快乐？”它说。
我想摇头，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掉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不快乐么？”它问，“是因为你的心，是血肉做的，柔软的，容易破碎的，所以会受伤，如果你把它换成我，你就不会再难过，再悲伤，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再伤害你！”
“是么？”我笑道，“可我不相信你，怎么办？”
它的光闪烁了一下，道：“你会相信的！因为你每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开心过！”
“是么？”我问，“每一次？难道说，我前几世也来过这里？”
它说：“人若不穿衣服，会冷；心若没有盔甲，易伤！你当初用了天下最坚固的石头，给你的心打造了一副盔甲，穿上它后，你便所向无敌！”
“你是盔甲？”我眯着眼睛看它。
“是！”
“若真所向无敌，我上一次，为何会失败？”我问。
“那是因为，上一次，你还没来得及穿上我！你那个时候来的太晚了！”
我扬眉，“是么？那这一次呢？”
“正是时候！”
挤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来的晚了！”
“不会，若再晚，你便宁愿痛，也不愿穿上我了！”
我拿其它，细细的观看，上面刻着精密的花纹，用手敲了敲，果然是空心的，切坚固无比。
“若我穿上你，会忘记他么？”我问。
“不会！”它浑身冰冷，坚硬，说出的话也坚决无比，“不过你会忘记那些快乐和悲伤，你只认得他，但他在你的世界里，和一片树叶，一只小鸟，没什么分别！”
“哦？”我掂着它笑了笑，“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当然，因为我本来就是你为自己打造的！”
“即如此，那让我穿上你吧！”
我的心被取了出来，红红的，小小的，一跳一跳，原来它竟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曾经觉得那么难过，难过的快要窒息了，可它看起来，表面依然光滑？
当它穿上盔甲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变的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
盔甲说的不错，人若穿了衣服，会暖；心若带了盔甲，便强！
在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连黑暗都不会再让人畏惧，我在黑暗中穿梭，比在阳光下行走的更快捷。
一套面具出现在我面前，有男有女，有美有丑，却没有悲伤，当然，亦没有快乐。
“你需要我们么？”那些面具问我。
我摇摇头，我现在便已有面具，我喜欢自己的这张脸，不想再换。
再向前走，便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让我浑身舒服，安全的寒意。
一口如秋水般的宝剑出现在我面前，没有剑鞘，浑身透明的宝剑。
它看到我，便发出阵阵蜂鸣声。
“你终于回来了！”它说。
我点点头，犹如配合了千百次一般，它凌空而起，进入了我的身体，我的血液，也同它一样，变的冰冷无比，我便是它的剑鞘，它便是我用自己的精魄修炼出来的一口宝剑——秋水。
在它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来了一些关于剑的东西，比如说，剑法。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那个看到毛毛虫会尖叫，不再是那个看到花开会感动的哭，看到笑话会哈哈大笑的小水。
从现在开始，我是那个令众生战栗，令天下颠倒的魔帝！
我，成魔了！终于，还是成魔了！
在无边的黑色的水中，看自己的倒影，微微浅笑，微微凝眉，微微含怒。
这个样子的我，很好。
不会太高兴，亦不会太悲伤！唯有这样子的我，才有可能在步步惊心的世间，披荆斩棘，最终走向胜利！
我需要胜利，我们需要胜利，整个魔界，需要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