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小背篓,刚要出去,谁知外头传来一声:“哟,凤妹子在家哪?”只见陈媒婆打扮得荣光满面,扭着肥大的臀部往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活,日子就是难过。要是有个男人在家,哪里还用得着你辛苦?只消在家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男人回来做顿饭给他,可不就轻快许多?”
还未进门,陈媒婆已经一大串话说了出来。凤瑶心里清楚陈媒婆的来意,低下头把背篓往肩上一背,“我是不打算再找的,先前我嫂子跟你说的都不算数,你以后不必再替我操这份心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可谓十分冷淡,谁知陈媒婆竟然不生气,只把凤瑶的胳膊一挽,亲亲热热地说道:“你是怕我给你说个好吃懒做、有人模没人样的乌糟男人?嫂子可不是那样人,但凡我说出去的媒,哪一桩不叫人满满意意?”
就在凤瑶为陈媒婆的态度有些吃惊时,陈媒婆看着凤瑶的打扮穿着,心里头却噼里啪啦打起算盘。这才两日不见,凤氏身上又穿了新衣裳。虽然是普通的棉布,但是这剪裁,这针脚,做得可真是精致。只把这纤细的腰肢,丰腴的胸臀,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
不说这份手工,便说凤氏这份赚钱的本事,便叫人刮目相看。才同朱氏那边断绝关系多久,便又是吃肉,又是穿新衣服?竟然还有闲钱给宋青青置办绸缎布料做嫁妆,凤氏手里定然有着不少银钱!
若是说成了她这一桩媒,也不知道能够得到多少谢礼?此时此刻,陈媒婆看向凤瑶的目光,火热火热的,仿佛在看着一座移动的金山。
“你说的媒再好,同我却没有关系,我眼下并不想要找男人。”凤瑶昨日把那块绛色布料剪裁了,做了一身新衣裳,今天便把蓝色那件换下来洗了,却没料到,就是这件衣服,让陈媒婆心中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凤氏呀,嫂子知道,你最近手头有些松快了。”陈媒婆挽着凤瑶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如果不找个男人在家里镇着,你就是有千贯万贯,留不住不也是白搭?”
“怎么就留不住了?”闻言,凤瑶目光一冷,“光天化日之下,抢者是为盗,窃者是为贼。谁敢动我东西,我便进城敲响鸣冤鼓,我倒要瞧瞧,我怎么就守不住了?”
“哎,妹子,你真是……”陈媒婆的脸上有些尴尬,然而那双绿豆小眼又往凤瑶的脸上看去,只见眉毛弯弯,眸如点墨,俏鼻朱唇,端的是标致不可方物。
心念一转,换了话题:“妹子呀,你虽然生得标致,然而却是带着孩子的。要找那家境殷实又没娶过妻子的汉子,却是有些够不上。不过你放心,嫂子一定给你找个死了元配又没孩子的,叫你利利索索去做填房!”
“填房?”凤瑶皱起眉头,强忍住没有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冷冷地甩开陈媒婆的手臂,语气轻蔑地道:“我倒不知,这世上有谁配让我给他做填房?便是天王老子,皇子王孙,也没有这个资格!”
“你,你!”陈媒婆做这一行许多年,从来都是被敬着捧着,何时被人如此屡屡打脸?此时也不由得怒了,指着凤瑶道:“凤氏,你少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是天仙下凡啊?还说什么皇子王孙都不配你?嘁,不过是一个被人休弃的破鞋罢了,有男人肯要你就不错了,还有脸挑三拣四?”
这一番话落,真正触了凤瑶的底线。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原没打算再找个男人一起过日子,陈媒婆不请自来就罢了,还自以为是地操这许多闲心。既看不起她,又何必替她操心?
眼中一冷,正准备给陈媒婆点颜色瞧瞧,忽然只听院子外头响起热情的一声:“妹子,我来了!”
这一声落下,凤瑶和陈媒婆都抬眼望去。只见院子外头,一辆格外华丽的马车噔噔而来。拉车的马儿通体雪白,高大威猛,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而那绣着无数锦绣花团的车厢里头,却跳下来一名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动作矫健,身上穿着华丽耀眼的湖蓝色锦缎,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云纹。脚下则踩着纤尘不染的白色长靴,迈开步子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那张俊逸无比的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灿烂笑容:“妹子,为兄给你送东西来了!”一袭华丽锦衣,容貌俊逸的年轻公子,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迈起大步走进篱笆小院。一边走着,一边朝身后挥手:“还不快把我妹子的东西搬下来?”
走到凤瑶的身前站定,灿烂地笑道:“妹子,为兄昨日让家里的下人为你缝了六套床单被褥,购置了六套碗碟茶具,绫罗绸缎各送来两匹,为兄还特意为你订购了一架梳妆台……”
“等等!”凤瑶打断他道,狐疑地望着面前笑得格外热情的俊逸公子,“你是谁啊?”
身后,豆豆咬着手指头,扯了扯凤瑶的衣角,小声问道:“娘亲,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在豆豆的心里,他的爹爹就是非常好看的男人。有一天,他会驾着华丽的大马车,装载着无数好吃的、好玩的来找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的爹爹。而不是像前几天来的那个坏人一样,虽然驾着华丽的马车,然而却是来欺负娘亲的。
“啊哟!”陈媒婆使劲掐了一下大腿,然后揉了揉眼睛,只见面前这个华丽富贵得仿佛梦中的人物一样的年轻俊逸公子并未消失,仍然站在那里,直是连连吸气:“你,这位公子,你是?”
苏行宴分出一丝注意力,看向陈媒婆,只见那张肥胖的脸上抹着浓浓的劣质脂粉,离得老远便闻见一股子呛人的味儿,不由得皱了皱眉。依着他原本的性子,却是要张口撵人的,可是这人在妹子家里,万一是妹子的亲近人呢?便道:“我是我妹子的哥哥。”
打从前日回家后,苏行宴的心里一直挂念着凤瑶母子。心中百转千回,一时间仿佛明白自己的心意,一时间又仿佛捉摸不透。然而不管怎样,他是打心底想叫她们过得好,便聚齐了家里的丫鬟小厮,花了两日的工夫给凤瑶置办了这些东西。
“妹子,我叫他们给你搬进去?”回答完陈媒婆的话之后,苏行宴的目光便回到凤瑶的身上,盛着满满的爱护之情,再也没有挪开过。
这一声声熟悉的“妹子”传入耳中,凤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瞧那高大的身形,俊朗的五官,除却皮肤变得白皙平滑,身上换了一身绸缎衣裳外,可不就是苏行宴?
难道如今才是他的真实相貌,之前见的那十分平凡的是他的伪装?凤瑶回忆着苏掌柜的长相,再看身前苏行宴的面孔,不由得摇头笑了。她之前怎么没瞧出来,他原来是化了妆的?
把目光从苏行宴的身上收回来,凤瑶看向陈媒婆说道:“我家里来了客人,不方便接待,请回吧。”
“嗳,嗳,就回!”陈媒婆的两只眼珠子几乎钉死在苏行宴的身上,脚下一寸寸向外挪动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起来。走到院子外头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趴在篱笆外面,探出半个身子听着里头的动静。
“请进吧。”凤瑶先行一步,牵着豆豆走进屋里。既然苏行宴来了,这会儿却不能进山了,便摘下小背篓放在屋门后面,对跟在后头进来的苏行宴道:“你先别叫他们把东西搬下来。”
“你不问我?”苏行宴讶道。他今天这一身打扮,可是花费了许多工夫的。只为了今日见到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早早便起来选衣服,出门之前还被他娘很是奚落一顿。
深刻的印象确实留下了,如此华丽骚包的出场,着实令人难以忘怀。凤瑶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你能够把身材、声音都变了,否则我一见便认出你来了。”
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推给他,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说道:“豆豆,叫叔叔。”
豆豆低下头,小脸有些红:“叔叔。”他方才把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叔叔认错了,还被小白给嘲笑了。想到这里,摸了摸小白的耳朵,抬头看向苏行宴,眼中满是好奇。那日见到的明明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叔叔,为什么今天变成了长得这么好看的叔叔?
“方才那是谁?打扮得可真庸俗。”苏行宴此时还闻得见那股子残留在空气中的呛鼻子的劣质脂粉味儿,直是熏得他皱眉头。
“是村里的媒婆。”凤瑶简单答道。
“什么?”苏行宴此时正喝着凉茶,闻言险些呛到了:“你,你找媒婆来干什么?你要嫁人?”听到这个消息,苏行宴来之前刚梳理好的心绪顿时被打乱,心里有些着急起来,“你,你想嫁人?嫁给什么样的人?”
凤瑶摇头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着急?那都没有的事,我没想再找男人嫁了,是那媒婆自己找来的。”
“哦。”听到凤瑶说没想再嫁,苏行宴松了口气,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就是,嫁什么人呀。对了,我现在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凤瑶却摇头道:“不必了。”眼中有些歉意,“这些东西,我却不能收。”
“你跟我还见外?”苏行宴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不是,我并不是跟你见外。”凤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样大,有些汗颜,“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能收。”凤瑶往外头瞄了一眼,只见篱笆院子外,陈媒婆肥胖的身子探进来大半个,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孤儿寡母,手中有财并非好事。我今天留下这些东西,只怕不到明日,便被人给眼红了去。”
因着一碗肉便能被陈媒婆给记恨上,因着一块绸缎布料便能让陈媒婆抛开那记恨,凤瑶对这些人的眼皮子之浅,有了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