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柯锵锵扣着门环，高声喊着，可殿内依旧无人应声，只剩门上厚重的灰尘簌簌落了他一头顶。
伐柯上仙心里叹了口气，随即他听见背后发出了一声冷笑，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道凶猛的碧光贴着他的臂膀呼啸而过，光刃疾风般擦过他的脸颊，吹乱他的头发——“轰隆！”
千顷殿的朱漆大门应声爆裂开来。
伐柯迎着飞溅的木屑惊愕的瞪大眼睛，行岁圣君的嘴边挂着一丝微笑，伐柯上仙腿一软，跌坐在地——他总觉得自己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殿门方破，门内迅速响起了一声惊恐的嚎叫，惨叫未歇，两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头鼠窜而出，一边逃一边哭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真的没钱还了！”即刻便慌不择路的踩在了伐柯上仙的身上，“哎哟。”一声痛呼，三人团团圆圆跌了一地。
酒神走了过来，一手拎起一只压在伐柯身上的身影，这才看清，是一个才及膝高的小人儿，虽个头不大，却已是雪鬓霜髻，连眉毛都是雪白一团厚厚的盖在眼睛上，眉毛胡子雪白的一把，长长的拖在地上，身上穿着的锦缎层层叠叠，上面绣满了铜钱，他背后背着一把梨木算盘，见酒神他把拎起来，他捂起脸痛哭起来，“别打我别打我，我们不是故意躲起来的，是真的没有钱了。”声音也如同一般老者。
酒神提起了兴趣，问道：“小老头，你是谁啊？”
小老头被拎得晃晃悠悠，抱紧了算盘一时没有回答。
凤燐也走到伐柯身边，蹲下身来，看着另一个还趴在伐柯身上的小人儿，问道：“你呢，你是谁？”
小人儿也才及膝高，是个小女娃，头上梳着两个小髻，项上戴着一把长命锁，一身红绸锦缎上绣满了元宝，脚上也是踏着红色的锦靴，小人儿抬起头看着凤燐，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的说：“我是游鲤。”
一边的小老头听见她回答了，扑腾着手脚挣扎道：“游鲤你个蠢蛋，怎么能告诉他们名字，以后他们都来向你讨债！”
小娃娃一听，蓦地扁了扁嘴，看着凤燐的眼中迅速蓄满眼泪，嘤嘤咽呜：“我没钱，我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不信你瞧。”说着还伸手掏了掏自己的钱袋。
小老头闻着哭声，垂下了肩膀，也哽咽了起来：“没钱，没钱。”
伐柯皱着眉头把坐在自己肚子上埋头哭泣的小人儿拎到地上，道：“这到底什么意思？他们一直说自己没钱。”
酒神也将小老头放了下来。
两个小人终于相逢，随即相依为命，抱在一起痛哭，边哭边喊：“没钱没钱，我们没钱。”
三人看着痛哭流涕的两个小人，也不知是该哄还是该问。
圣君收起了箫，徐徐走了过来，问道：“鬼灯晏呢？”
偌大的千顷殿，竟只两个小妖么。
两个小人儿听见这个名字，哭声戛然而止，四只眼睛慌乱的一转，又哭了起来，“没钱，没钱，我们没钱。”
圣君静静看了一会小人们，轻轻蹲下身来，伐柯心头一跳，圣君你这是要做什么，却见圣君微微弯起眉眼，眉目间露出细碎而柔软的光，春山如笑，他柔声问：“鬼灯晏呢，我们是他天界的旧友——”三人分明看见说出“旧友”二字时圣君的面容产生了可怕的扭曲，但刹那间又恢复了温柔的样子，“这次是来看望他的。”
圣君温和无害的模样是非常具有欺骗性的，两个小人儿在他温柔的光芒下，一时忘记了哭泣，他们怔怔的看着圣君，良久，小女娃突然欢天喜地的惊叫了起来：“呀，他就是画册里的人，仓爷爷，就是放在王寝殿里的那本，你看你看。”
小老头伸手扒开挡在眼前的长眉，露出一双小眼睛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行岁圣君，点点头：“我说这人为何瞧着有些眼熟——”似突然顿悟了什么，小老头一声惊呼，“你是行岁圣君？！——”蓦地又捂住嘴。
行岁圣君眼波一动，不动声色，面色又和蔼了几分，问道，“是什么画册？”
小老头忙摆着手连连摇头，一边的小女娃心无芥蒂的说：“就是王放在寝殿里的那本，王每过些时日便会画上几幅画呢，睡前也要看看才睡得安稳。”
“噢？能带我去看看么？”圣君的声音依旧如沐春风。
精明的小老头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悄悄扯了扯小女娃的衣袖。
小女娃浑然不觉，道：“嗯，好呀。”起身便牵起了行岁的手，一蹦一跳的拉着他向千顷殿内走去。
小老头急急伸手想要拦住小女娃与行岁圣君，却被凤燐一把拎了起来，一抬头，余下三位上神皆是一脸的八卦鸡婆，目光如炬的望着他，问道：“老头儿，是什么画册？”
小老头一身的汗。
看着小女娃与行岁越走越远的背影，小老头急不可耐的大吼了起来：“游鲤！你、你这条呆鱼！王的寝殿哪是能随便进的——你你你快回来！”
小女娃听见吼叫果然停了下来，她看了看身后的小老头，又看看行岁圣君，似乎十分为难的思量了一番，然后歉疚道：“那、那这次先不看吧，等王回来了我再带你去，好不好？”
圣君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人儿的头，道：“无妨。”
他目光掠过远处的殿宇，又轻轻睨向小人儿，微笑道：“那你们王现在何处呢？”
小女娃仰着头，圆圆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王去狐族赴宴了，仓爷爷说近日就回来的。”又皱了皱鼻子，“可以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圣君望着天边，轻喃：“说不定是死了。”
“什么？”小女娃没听清，天真无邪的抬起头问。
圣君微笑：“没什么。”
凤燐晃了晃手里的小老头，道：“你方才不是一直说你们没钱么，看这千顷殿也是无人打理，怎么妖王还有工夫去赴宴？”
小老头倏然瞪圆了眼睛，花白的胡子都吹了起来，大吼：“我们没钱——啊你们果然是来讨债的！”说完又心虚的瞅了瞅行岁圣君。
凤燐不明所以，却起了玩心，故意逗弄道：“是呀，你们妖王可欠我们不少钱，好些时日了都不见人影。我们都寻上门来，他竟赴宴去了。看来是诚心不想还钱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得好好搜搜这千顷殿，拿些值钱的东西抵债呢？”
小老头闻言挣扎起来了，他吸了吸鼻子，颓然道：“千顷殿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拿了。”
“噢，是吗，那就以人偿债怎么样？”凤燐笑盈盈道：“我看那小娃娃就挺好，带回去伺候我们家老太君几百年，便算还债了。”
小老头惊慌的挥了挥手，却被拎在半空无计可施，最后只得带着哭腔威胁道：“你们、你们敢！”
凤燐仰天大笑了起来。
圣君脚边的小女娃听着这些话，伸手攥紧了行岁的衣角，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咽呜道：“王真的欠了你们很多钱吗？”
圣君低头看着她，弯下身把小人儿抱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她哭得脏兮兮的脸，温柔道：“是的，欠了很多。”
补刀小能手。
小女娃嘴一撇，“哇”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圣君莞尔一笑。
伐柯与酒神抽了抽嘴角：天造地设的一对贱人。
……
周小色有话说：
“小孩子不就是哭起来才最可爱吗。”
——行岁&凤燐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