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在屋子外面肆无忌惮地吹着,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像是快断气的人突然获得了一口氧气似的,贪婪而痛苦地呼吸着。
屋子外面北风依旧无情地呼号,似乎还夹杂着雪。我想要估计一下现在的时间,可没法确定。
经历了一阵眩晕,我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房子里空荡荡的,墙上张贴的年画,老旧的家具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几把腐朽的锄头、铁锹靠在墙边,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炉台,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可以辨别出这里明显是一间废弃已久的农居。
几个深呼吸之后,气息逐渐平息下来。
我用手将身体撑起来,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让我紧闭双眼,倒吸凉气。我下意识地摸着腹部,低头看去,被“弹琵琶”划开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血迹也都干了。
没错,是龙鳞之心。
“沈大叔……咳咳……”我叫了一声阿吉,但是胸口还是发疼,不由咳了一声。
四周回应我的只有风的呼啸。
我勉强撑着站起来,扶着靠墙的柜子,推开窗户。瞬间,窗子外面的风雪哗哗吹了进来,这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外面的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被白雪覆盖。
这么大的雪,阿吉去哪儿了?
现在我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年月,所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间破房子里等阿吉回来,要么出去找他。
我从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一件破旧斗篷,也不管它是否干净,裹在身上。随后在房里来回踱步,脚步异常沉重,最后脚步停在一面沾满灰尘的铜镜前面。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脸胡渣,颓废沧桑。想起在红楼会时的自己,跟在父亲的身后的自己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可现在却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只为惊叹蒋家的小荷莊,心系着想早些遇见的蒋臻玺。却没有意识到红楼会蒋毅承给我的那块石片,才是我生命漫长细线中的一个线头,由它牵扯出的秘密顺着轨迹走到了现在,这如同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亲人相继离去,而自己九死一生。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感到一阵阵的寒冷和恐惧。仿佛一种无可逃避的邪恶正在攫取、抓紧自己,紧紧扼制住我想要呐喊,想要嘶吼的喉咙。
从醒来发现阿吉不在身边之后,我便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如同潮汐般袭来又退去,可此时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文……舜……踪丝……”
我猛地抬头,刚才那一声“文舜”虚弱无力,但是我能确定这是阿吉的声音——传音入密。
不同的是,这个声音全然没有阿吉往日的飒爽的神韵。此时我的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阿吉有危险!
我又在屋子里东翻西找了一通,只在灶台边上找到一把生锈的短刀,于是将其藏在腰间,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打着趔趄推开屋子的木门。
风雪立刻倒灌进屋子,异常寒冷。
我跨出门槛,屋子外面的街道已经被雪覆盖到脚脖子,急速纷飞的雪花盖住了灰暗的天空。
抬起头,环顾四周,街道左边是已经完全枯萎的灌木丛,黑褐色的枝干肆意生长,撕裂灰白色的幕墙。右边则是断壁残垣,毫无生气,人迹罕至,这是一个荒村。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长长的斗篷无规则地拍打着我的脚脖子。
沈大叔!你在哪儿?对了!踪丝!
踪丝是一种寻常人难以发现的踪迹,若普通人想要查询踪丝,需要有特制的阵法。正如在大理的时候,燕王妃很轻易就能循着踪丝找到我们,她身边能人辈出,自然有找寻踪丝的方法。
而我并不知道踪丝该如何寻找,现在唯一能试一试的就是我的重瞳,于是我将道灵聚目,重瞳开!
风雪依旧肆虐,但是在街道上竟然出现了一条薄如轻丝的绸缎,发着淡淡的黄色金光,悬浮在路面上缓缓扭动。这条绸缎似的半透明踪丝不仅出现在路面上,房顶,墙面都有,一直混乱无序地延伸到村子外面的一处雪松密林。
看着眼前这样无序杂乱的踪丝轨迹,我立刻判断出这是阿吉逃窜时留下的,是什么东西能让阿吉这样的神兽这般逃窜,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我加快步子,顺着踪丝进入那片雪松密林。密林里的踪丝轨迹更加繁复,来来回回,纵横交错,看来他一直在这片林子里逃窜。
几个来回之后,踪丝的尽头在林中的一棵雪松底下突然断了。这片雪松林里面杂乱无章的踪丝虽可以判断出当时阿吉在急速纵跃,但是根本无法顺着这一团乱麻似的踪丝找到阿吉的所在之处。现在踪丝突然断了,也就断了找到阿吉的唯一线索。
我狠狠地在雪松粗壮的枝干上打了一拳,压在雪松枝干上的白雪哗哗落下,这一点线索都没有,还得忍着腹部的疼痛,着实让人心烦。
等等,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阿吉,在他遇到危机的时候会怎做?会怎么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阿吉传来的那句话,显然是遇到了他自己没法处理的事情,危机感步步紧逼。
“文舜,踪……丝……字……”阿吉的声音又一次缥缈地传来,他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
“沈大叔!你在哪儿?”我也传音入密,着急地问道。
静默,再也没有回应。
我沉下心,回想阿吉传音入密的那句话。
踪丝显然就是线索没错了,而且传音入密能够被我听见,说明阿吉距离我并不是太远。可沿街的踪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踪丝最终的汇集地就在这片雪松林。雪松林里乱如线团的踪丝,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那究竟是什么呢?
字。
我猛然抬头,忍着疼痛用力一跃,冲出雪松林,往下俯瞰。
那一道道踪丝,此时非常明显地映入眼帘,瞳孔一收,我明白了。
随之我重新落回地面,那些错乱的踪丝在俯瞰之下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倭。
没错,踪丝拼成了一个“倭”字。
难不成又是三矢武藏搞的鬼?
就在此时,林子外面的大路上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轻手轻脚地往路边靠近,山风很大,雪花如同冰片般刮得脸颊生疼。
“快点儿回去,这里比虾夷岛还冷。”(注:虾夷岛,就是现在的北海道,在明朝衰落时被日本趁机强行吞并。)
“真是麻烦,这么冷的天,真是提不起一点干劲呢!”
“别啰嗦,武藏大人还在追捕陆文舜,说是哪个忍者能捉到他,回日本能得良田美人呢!”
“别做梦了!我只想早些回去,不然女儿都不认识我了。”
“我也想我的女儿。那个陆文舜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起来。
这两个鬼子,还良田美人,你们俩碰到我,怕是没人给你们填粮了!
“喂!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我一边叫着,一边冲出了雪松林,道灵汇于双拳,直冲两人背后而去。这些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眼看哪两个日本忍者将要被我撂倒,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瞬间化作烟尘被风雪吹散。
我略有恍惚,却在此时那两个日本忍者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一人出现在我的背后,双手迅速从我的腋下穿过,胸膛紧贴我的背部,将我紧紧控制住。另一个忍者则是从天而降,并且迅速在手中结印,一道光球迅速在他的掌心生成。
此时的形势对于我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先不说有两个上忍连同将我困住,只说我当下虚弱的身子便已经占了下风,越在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就在忍者从天而降,即将用光球把我烧成灰烬的时候,我一个挺身,抬起脚用力将他的手掌踢开。而他手上的光球也就此被踢了出去,打在雪松林里的一棵雪松上,树木立刻炸开。
趁此机会,又是一脚直接踢在面前忍者的胯下,他的表情和身体同时扭曲,大叫着倒在地上。而后,我带着身后的忍者一跃而起,再以背着地,来了个泰山压顶。
虽说我并不是很重,但是就这速度和力道来说,也够他喝一壶了。
我就此挣脱了两人的束缚,日本的上忍确实不能小觑。不过现在,我需要找到沈大叔,风风雨雨经历了这么多,是他因为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他一次一次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也是他一次一次把我从阎王爷跟前硬拽回来,是他让我感觉到亲人般的温暖,我不能失去他!
我心急如焚,眼睛落在倒地叫唤的两个忍者身上。我走到他俩中间,蹲下身子,一把扯掉他们脸上的遮罩,一个贼眉鼠眼,一个脸上有刀疤。
我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猛击二人脖颈将他们打晕,再就近拖到一间废旧的房子里。将刀疤男捆在一把圈椅上,猥琐男捆了仍在角落里。
时间紧迫,我封住了两人的忍法,用道灵在他们的天灵盖上都轻轻点了一下,苏醒过来的两人,见到自己被捆绑,立刻开始疯狂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