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侍卫立刻从王公公身后冲出来,将我团团围住。我身边的傅伦、戚越圣二人见状不妙,腰间绣春刀已经出鞘,“你们要干什么!敢在南镇府司对镇抚使如此无礼!”
此时王公公尖细的声音冲破人群传了过来,“怕是日后这南镇府司衙门不姓陆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昨日夜里,在傅家堡,镇抚使陆文舜谋杀锦衣卫指挥使未明大人,证据确凿!即刻压入诏狱听候发落!”他边喊着边走出人群,翘着兰花指指向南镇府司的所有人,“你们其他人没有参与此事暂且逃过一劫,不要给脸不要脸,都退下!”王公公的怒气有些上头,红着脸,五官都寄到了一块儿。
我被侍卫压着,转头对戚越圣和傅伦使了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冲动。我又看向身后的阿吉,传音入密道:“沈大叔,你先撤,想办法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你要小心!凡事千万不可莽撞!”阿吉说完就消失在回廊深处的竹林里。
王公公稍稍平复了些,翻着白眼,颐指气使地喊着:“带走!”
距我被他们押进牢房到现在,大概已经过了七个时辰,外面的天应该已经黑透了。
虽然我对诏狱十分熟悉,熟悉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刑法,熟悉那些惨绝人寰的哀嚎,可此时身处诏狱的我还是觉得心里发怵。
在这里,露出饶有意味的笑容是“诏狱”迷惑受刑者的面具,使用各种酷刑聆听惨叫是使得“诏狱”兴奋的乐趣。
我的牢房里没有其他犯人,似乎是他们给我这个镇抚使的“优待”,牢房瞬间让人感觉更加阴冷空旷,这样的感觉并不比挤满人的恶臭牢房更好。
我背对着牢笼,看着面前发黑的墙壁,就好像这墙上有窗户似的。
我倒是希望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天空中的星辰。在夜里,天上的星星远比太阳和月亮更让人觉得怀有希望,它们虽然微小,却能汇成壮阔的银河。它们的微弱与世无争,却在亿万年的时间长河里,向人类展示出无比壮烈的坚毅与美好,安静得壮阔,恍惚间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从那里来的。
我不知道这样站着胡思乱想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好几年,时间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似乎已经显得非常虚弱,就和我现在的状态一样,毕竟从傅家堡回来到现在,从未合眼。
“在里面,最里面那个牢房。”牢房外面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听脚步声好像是两个人。
脚步越来越近,直到在我的牢房门外停下。
“陆大人,好久不见。”门外站着的人突然开口说话。
我转过头,楞了一下,“怎么是你?”
外面的人伸手,用小拇指指了指牢房的铁索,他的食指和中指已经被切断。于是他身后管事的人叮铃铛啷掏出了钥匙,将牢房的门锁打开,随后便离开了。
“三矢武藏,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三矢武藏微微一笑,道:“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说着,他在我面前原地转了一圈。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锦衣卫南镇府司镇抚使的服装。
三矢武藏看到我略带惊讶的表情,笑的越发自信,“南镇府司现在归我管,而你,被彻底削去锦衣卫的名头。”
“别逗了,现在皇帝就在追杀你们这帮倭国人,又怎会把南镇府司交给你?凭什么?如今北镇府司指挥使是谁?”
“不要这么激动,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口音变得跟你们一样,再看我这张脸,谁又能看出来我是个日本人呢?现在北镇府司同样群龙无首,我也暂时代管北镇府司。”
“哼。”我不愿听他胡诌,转过身去。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成为锦衣卫?”
“这还用说,有了你这样的内应,你们倭国的武士、忍者便可在金陵肆意妄为!”
“哈哈哈,他们做什么是他们的事情,我现在如果心情好,说不定有这个权利可以保你出去。”
“为什么?”这三矢武藏一看就没安好心。
“为什么?传国玉玺的下落你查明白了?多少时日过去了,你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还中了别人的套,身陷囹圄!血月之日在即,若再不抓紧时间,你们谁都回不去!”三矢武藏提高了声音,可他似乎并不是真大生气。
我本想辩驳,可突然想到一件令人揪心的事情,重新转身面对三矢武藏,“陶菁菁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她……”
“哈哈哈哈!”三矢武藏放声大笑,走到我身子一侧,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嘴角上扬,道:“你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陶菁菁嘛,我就是再怎么杀人如麻,对一个大着肚子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不会下手的。她很好。”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看我现在已然成了这副模样,还怎么追查神木的下落?”
“陆文舜,原本你早就有机会查到传国玉玺的下落,可你一次又一次把力气用错了地方。你做人做事没有眼光,枉我曾经还对你有所期待,现在看来,似乎是我看错你了。有时候你应该学学我,要跳出固有的圈子纵观全局,所谓旁观者清嘛,要审时度势,找到可以利用的人。”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现在传国玉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已经有人用更直接的方式给了我承诺。”三矢武藏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只无头苍蝇似的。
“承诺?谁给你的承诺?承诺给你传国玉玺?你脑子没坏吧?”
三矢武藏又笑了,张开双臂在我面前转了一圈,“你说呢?想想你们大明朝,还有谁能有这个权利让我穿上这身飞鱼服?”
我的瞳孔迅速收紧,脸上的肌肉开始僵硬,“皇上?这不可能!”
“哈哈哈,”三矢武藏来回踱步,“你怎么想是你的事。”
我死死盯着三矢武藏,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破绽,他很有可能是信口胡诌,以他的本事,从北镇府司衙门弄到我的飞鱼服并不是难事,以此来诓骗我……可他已经不需要我追查玉玺的下落,那他这番乔装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望着三矢武藏,心里一阵盘算,答道:“你不过是一个容易被利益驱使之徒,只要是有什么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我不知道你们倭国人是不是都这样?”
三矢武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所以,虽然你已经不需要我调查传国玉玺的下落,但我还是有其他的用处不是吗?要不然,你会来诏狱这样肮脏污秽之所?”
“哈哈哈!没错,本来审问你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但是有人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提审,我不过是念在你我二人相识一场的份上,先来给你报个信。你确实还有用处。”三矢武藏说完,喊道:“来人!给陆大人上铐!带去问讯!”
话音刚落,狱卒就拿着镣铐进来了,我体内的道灵在诏狱根本没法施展,再加上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身体虚弱,无力反抗。
我被他们上了镣铐,套上头套,压去问讯室。
随即,他们用一根粗麻绳捆住我的双脚,双手压在背后捆住,再用一根粗绳子穿过手脚的捆绑处,将我整个人吊起来,胸腹朝地背朝天的挂上了处刑台。
这种反向的扭曲,使我的肩膀立刻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我的心开始下沉,因为我知道他们把我这样挂起来是要逼供审讯,而且一上来就是诏狱十八刑罚之首——弹琵琶。
弹琵琶是诏狱中众多审讯酷刑中的一种,它可不是真的让犯人看谁弹琵琶,而是一种非常意像的说法。弹琵琶这种刑罚的施刑方式,是将犯人手脚捆绑反向挂起,将犯人的肋骨当做琵琶的弦,审讯者拿刀来回波动肋骨条,使其皮开肉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每当犯人被施完这种刑罚,往往都五脏俱伤、血肉模糊。
在锦衣卫设卫成立至今,还未有谁真正用过这样的刑罚,到底是谁一上来就要用这样残酷阴暗的刑罚来处置我?
如今的双目被蒙,只有耳畔响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过去只有我审讯别人,而今想到自己要被人处刑,不禁冷汗直冒……因为真的会很疼啊,这样的疼痛与折磨根本就受不住。
突然,有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随后又离我而去,我听到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
“摘了吧。”
随着这声低沉的声音响起,蒙在我头上的头套立刻被人抽了去。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墙壁上的火光摇曳,在我正对面的墙上映出一个巨大的人影,随着火光摇摆着。
在这个巨大的影子前面,坐着它的本体,我看到一个人斜靠在一个宽阔的睡塌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慵懒地绕着手上的扳指。
他见我恢复视线,霸气地坐正,如同坐在大殿龙椅上一般。
我嘴里喃喃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