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深黄色的,足有小半个人高的透明固体中竟然封存着一具歪七扭八的尸体,在火光下,它更像是一个超大号的人体琥珀,此时闪烁着荧荧的恐怖。
琥珀中尸体的腿脚都被掰断移至颈部,身体上的所有部件都已扭曲变形,其中一只手绕过脖子,看上去十分柔软,似乎皮肉下面的骨头已经不复存在,手掌耷拉在罐口的位置,脸孔朝上,表情狰狞。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脑中忽然闪过一段往事,说道:“猪,你还记得《神涯木道》吗?”
金珠摸着脑袋,尴尬道:“我阅书无数,这哪儿还能记得!”
“府庙那条小巷里的书斋死活不外借的孤本《神涯木道》,最后我们只能在他店里看完,之后这本书就不见了,可还记得?”
金珠听我说出了书名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老子想起来了!那本邪书,里面记载过一种祭炼活人的转生术!”
我点点头,将手中的火把靠近那块封着尸体的琥珀,琥珀遇到高温开始“嗞嗞”地融化,那阵难闻刺鼻的臭味又弥漫开来,我拿开火把,道:“《神涯木道》中提到过这种用尸油和松脂封存尸体的方法,据说运用此法并封上术印,即可将人的魂魄封存千万年之久,而施术之人在阳寿将近时,吞噬封存的‘魂’,即可延长寿命。莫非这就是书里曾提过的那种噬魂转生术!”
“不过你也别全信,很多东西你我都不能辨出个真假来!”说着金珠用手中的兽骨将靠在墙边的那一排封着红纸的瓦罐一个个砸开。
金珠道:“我好像还记得书上说,封存尸体啥的本就属于禁术!人有三魂七魄,施术者只可吞噬被封存的三魂,而每使用一次禁术,施术者自身也会少去一魄。虽然对于人来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长寿命,但无论少了‘魂’还是‘魄’,都不是啥好事情,如果七魄散尽,那这人也就嗝屁了,永生……根本就是鬼扯淡!”
在我惊叹许金珠的一系列回忆和联想之余,眼前那一排瓦罐已经完全裂开,瓦罐内果然全是封着扭曲尸体的琥珀,细细一数,竟有十四个之多,七男七女!
“究竟是谁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自语道。
“这事儿先别管了,拿到血鲨石匣,救老何才是第一要事!”说着,金珠走回第一个开封的尸罐前,那只带着戒指的手僵硬地耷拉着,金珠握住带着戒指的手指,用力一掰便断了,指骨断裂的清脆声,在这空荡的地方格外得使人心悸。
金珠将戒指取下丢给我:“东西先放你这儿,我身上没处塞。”
我接住那个银恍恍的戒指,望着断了一根手指的“琥珀手”,不免又泛起恶心来,虽然最近这些恶心恐怖的事情见得多了,可这些鬼事毕竟不好消化。
我举起戒指,指着上面那道柳叶:“这是什么标记?你见过吗?是哪家金店?”
金珠正小心地穿过殉葬坑,跨过前方的陶罐子,“你见许爷我带过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吗?我怎么可能知道!得得得,别磨叽了,快离开这里,打着火把还他妈瘆得慌!”
我俩重新回到正轨向前走去,此刻地上的蓝黑色液体像是越来越多了。不多时,我们便走进一条越发狭窄的玄关,玄关的尽头是一扇雕刻着凤凰图案的石门,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正从石门下方的缝隙里往外流动。
石门上的凤凰与印象中振翅翱翔的样子不同,它栖息在一根极为细长的竹子上,竹子的前端被凤凰压弯,此时凤凰正回眸望着我,眼神里透着居高临下的高贵与媚惑。
我上前欲将石门推开,却被金珠按住了那只推门的手,金珠道:“你忘了在悬梁阵里差点送命了吗!门后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可躲都来不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都是什么记性!”
“那怎么办?”
金珠不屑地“哼哧”了一声,道:“我说,你除了问怎么办还能干点啥?”
“……”我的太阳穴已经能感觉到明显的跳动。
许金珠见我要发飙,忙截住了话题,将他手里的火把丢给我,然后他贴在石门上,闭着眼睛足足有半分钟。这半分钟里,除了火把烧出轻微的“哔剥”响声,周围的一切静的仿佛窒息一般,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里面没有动静,”金珠说着招呼我过来:“你先趴下。”
我不知道金珠接下来要做什么,看他的架势像是对眼前出现的问题都胸有成竹,而我却只有好奇和问“为什么”的份儿。他消失的这几年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儿,等空下来定要好好问问他。此时,我脑中一头雾水,也只能听他的,于是俯下身子趴在地上。
在寂静中,金珠伸出手指,顶在凤凰石门的凤头上,恰到好处地轻轻用力,当石门即将打开时便立刻松开,反复几次。
只听得金珠每次用力顶门的时候,狭窄的玄关中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响声。
接着,金珠也一起趴在地上,说道:“这扇门连带着两面墙的机关,刚才你要是推了门……呵呵!”
“呵你个鬼!接下来怎么做?”
“稳稳地趴着,然后把门推开,从下边推门使不上力气,你一起来!”
我一手拿着火把,空出一只左手,掌心贴着石门,金珠也把手放好。
“一、二、三!”
我使劲一推,石门“轰隆隆”地被推开,正当我要抬头向门里望去的时候,金珠伸手一把将我的头摁在地上,只听得头顶“咻咻咻”,几根碗口这么粗大的长枪从两侧的墙面迅速射出横穿整条玄关,枪头直挺挺地插进正对着的墙面!若当时我抬着头,恐怕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待玄关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金珠下令可以起身,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陆一鸣,你又欠我一条命,我先帮你记在账上!”金珠拍了拍身上的土,将火把伸进门缝里,只能看到眼前被照亮的一小块区域,没有异样,于是金珠给我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那道凤凰石门。
才走进石门没几步,脚下那滩粘稠的液体像地毯一般铺开,到处都是,腐臭之气猛然剧增,冲得我脑中一阵晕眩。金珠将火把往前方一照,只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只巨大的虎皮鼠面的动物,我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抢了血鲨石匣的那只赖猫子!
赖猫子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这只畜生遭受了极为惨重的袭击,它的嘴巴张着,张嘴的幅度完全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像是下颚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开,舌头斜吐在外面,死相极度诡异。
那对原本如血般妖红的眼睛,此时已经失去光泽,眼睛睁得极大,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而它的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从喉管到肚子,再到下体,像是被什么粗钝的东西划开一道无比巨大的血口,皮肉随着伤口丑陋地向两侧翻涌开来,乌青色的肠子肚子及各种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
我捂着鼻子道:“猪猪,我们刚才发现的那些蓝黑色液体应该就是从它体内流出来的,这家伙竟然还是只蓝血异种!它不是挺厉害么,怎么说死就死?”
金珠打着火把,绕着赖猫子的尸体转了一圈,道:“依我看,这哥们应该是摊上事儿了!你瞅瞅这肚子,啧啧啧!叫你他妈偷爷的东西!”说着,金珠抬起脚往赖猫子的脑袋上一阵狂踹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收了脚。
我将火把放低,心想,赖猫子死的太过奇怪,我也算和这只畜生交过手,绝非善类,就连阿吉这样大体型的狗都被他甩开了几条街,不应该轻易惨死。
自打我们几个为了躲避那些特警的追捕逃到地下酒窖以来,仿佛所经历的事情都在以一种不可遏制的方式发展着。
此刻,我看着赖猫子惨烈的死状,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酒窖里威慑众人、在隧道尽头布下悬梁阵的赖猫子,竟然会被无情地虐杀,反倒让人觉得它成了一个被卷入杀戮之中的无辜者,我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
金珠一脸厌恶地看着尸体,道:“畜生嘴里、喉咙里有没有吞着那只石盒子?”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道:“要是它身上没有盒子……”
我蹲下身,强忍着刺鼻的恶臭,检查了它的口鼻,并未发现血鲨石匣,扭头说道:“没有发现石盒子,不过你看,这畜生的喉管,还有肺部,并没有受到损伤。”
金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道:“这只赖猫子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弄成这副鸟样,它的气管没有割破,受到袭击以后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准是搞死它的那只东西放出来的阴招!”
“阴招?”
“赖猫子是被拉了肚子之后,剧烈的疼痛会伴随它直到血流干为止……”
原来如此,杀死赖猫子的家伙似乎非常享受死亡的过程,此时,这个变态而血腥的杀“猫”狂魔正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具象起来,而我也感觉到像是有一双犀利而丑恶的眼睛正死死地洞察着一切。
“这里没有血鲨石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找到……杀了赖猫子的……那个东西?”
金珠并没有说话,眉目一紧,点了点头,我顿时脊背一凉,全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正想起身,只见那赖猫子喉下的气管一涌,巨肺一鼓,猛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的惨叫,随即它的头“唰”地一下抬起来,断掉的下巴随着头一起摇晃,腥红的嘴巴流着黏腻的口水,像是一朵硕大的食人花!
而那双即将从眼窝里掉出来的眼睛突然绽出两道红光来!
我被这张丑陋而又惊悚的鼠脸猛然一惊,打了个趔趄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满是臭血的地上,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烧的满地的污血发出“呲呲”的响声,随后在一声绵长的“呲”声中,火把熄灭了。
金珠见状,忙向我冲来,嘴里喊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