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娘亲真的来了。
可她也要走了。
走离了东方凌翰的世界。
细算起来，她走进他的学堂一共也没有多长时间。
也才月余左右。
却，就要离开了。
十年的距离，他与娘亲差不多大。
他说的没有错。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生茹仰起小脸看面前的男人，他真高，比她高了好多好多。
她还这样小，小的根本就没有资格嫁给他的。
小手慢慢的缩回在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才轻轻笑开，“那经书呢？我答应了七小姐要帮她抄写的。”
“届时，我会派人去取回来。”
生茹很想说‘你会亲自去吗’，可这句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去不去又有什么意义，他们终究是不可能了。
“你娘她很想你。”他轻声语，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住了，颀长的身形还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居然没有给她任何压迫的感觉。
想到娘亲，生茹的心柔软了些，也压制住了心底里的那份不开心，“谢谢你把我娘带给我。”她低低说过时眼睛还是在他的一张俊颜上，他这样子出现在她的寝房，就有一种感觉，他是来跟她道别的。
等万飞扬带她去驿馆见了娘亲，他们从此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不会了。
想到这个，她的心疼了又疼。
娘亲想她了。
娘亲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丢的，可是那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娘亲还要她，这样就足矣了。
“翰哥哥，我现在可以这样叫你吗？”不知道在离开北越前她还能见他几次，但想想也没有几次了，她只想这样叫他，叫多少次都不够。
“好。”东方凌翰俯首看着床上的小人，袅袅婷婷的就象是画中人，她很好看，好看的在他初初见到她的时候竟然不自觉的对小小的她就生出了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感受，如今要大婚了，看着她伤感的眼神，他才终于懂了，他居然禽兽的对一个小女孩产生了异样的情。
不，他不能害了她。
她还小，等她长大了就会改变对他的看法了。
“翰哥哥，谢谢你送给我的暗黑的铃铛，我也要送给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嗯。”他轻应，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孩，突然间就有一种感觉，想把她抱在怀里，一如当初他带她来这京城时一样。
那时的她，更是孩子气。
如今，只短短数月，她就象是一夕之间长大了很多似的，除了个头小以外宛然就是大姑娘家了。
“不过，等我跟我娘亲离开的那天我才送给你，行吗？”那般，他就会送她了，她就又可以再见他一次了，从此刻开始，她见他的次数可以用手指头来数了。
“生茹，你是西楚的小郡主，你知道吗？”
生茹眨了眨一双大眼睛，这个她是懂的，不过西楚是什么样子她就不太知道了，只知道逍遥王妃的名头很大，做她的女儿生活一定不会差了的，可那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在意的，锦衣玉食虽好，却比不过在他身边的快乐。
可她终究还是不能嫁给他。
那便只有远远的离开。
不见，才能不痛吗？
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样决定一切的时候，心痛从来也没有消失过。
“伊娃，进来。”东方凌翰依然站在床前，仿佛要再一次将生茹望尽自己的脑海中似的，目光全都在她的小脸上，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全都是怜爱。
他喜欢这个小东西。
伊娃无声的飘到了床前，人立在东方凌翰的身后，“爷。”
“从现在开始，生茹就是你主子了，她在你在，懂？”
伊娃倏的抬头，脸色已是一片煞白，“爷……”
“今天你就不必回王府了。”东方凌翰却仿佛没有听见般的轻轻转身，挺拔的身形徐徐步向门前，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般的重，让立在床前的伊娃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爷，能不能在你大婚后伊娃再随姑娘离开？”
东方凌翰脚步一顿，背对着身后的两个人，强忍着才没有回头，黝黑的眸望着门外的冰冷世界，他冷声道：“不可以。”
“可是爷……”
“记住你的身份。”东方凌翰头也不回的推开了房门，顿时，一股冷气飘进了房间，吹得床上的生茹一个抖颤，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可是小脑袋却还是下意识的看着东方凌翰的背影，直到他彻底的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悄然回神，再看依然还跪在地上的伊娃，心柔软了许多，伊娃是他身边最近的人，他却送给她了，“伊娃，地上凉，你快起来。”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病态的柔弱，但却打破了室内的静寂，让伊娃一下子回神，“姑娘，你求求爷让我晚点侍奉姑娘好不好？只要等爷大婚了，伊娃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姑娘，伊娃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求过人，这是第一次求人，姑娘，你答应我，好不好？”
生茹眉头皱了起来，伊娃说她是第一次求人，她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求着好不好，忍不住的就心软了，小手握过伊娃心急扯着她衣角的手，“十六会听我的吗？”
“会的，一定会的，只要你去说，爷一定会答应的。”伊娃摇着她的手臂，急的眼睛已经通红了。
生茹却有些莫名，“你怎么知道？”
“姑娘在爷的心里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生茹不懂，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伊娃，好奇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的，姑娘，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好吧，我试一试，不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哟。”生切不忍心了，其实她身边也不缺人照顾的，从记事起她就是自己照顾自己了，如今在这里，还多了蝶舞和蝶舞娘，比之她从前幸福多了，再有，她很快就有娘亲来照顾她了。
所以，她其实不太懂东方凌翰为什么要把伊娃送给她。
“那姑娘现在就去，好不好？再晚，爷就要入宫了。”
“现在……”生茹感受了一下身体，有点软有点虚，不过再看伊娃祈求的眼神，只好低声道：“好。”
于是，生茹起床洗漱，虽然身子不舒服，可有伊娃照顾她，倒是很快就一身齐整了，望着面前娇媚可人的小人，伊娃抬头摸了摸生茹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也不知你这样赶过去求他，他若知道是我的主意会不会怪到我头上？”
生茹立刻咧开小嘴笑了起来，“不会了，我跟他说是我的主意，跟你无关的，十六自然就不会怪你了。”
望着她无诚府的笑意，伊娃这才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只是，姑娘以什么理由去见爷呢？”
“我去拿经书，就见着啦。”
伊娃恍然点头，“还是姑娘聪明，只是要辛苦姑娘了，还生着病又要为伊娃奔波。”
“不碍事，我以前生病也是只躺一会的，没那么娇气啦。”东方凌翰说她现在是西楚的小郡主了，可不管她的身份变成什么，她都是她，梅生茹。
推开门，室外一片雪白。
昨夜里下雪了，此刻天晴，自然是极冷的。
生茹望着门外的雪，这应该是春天前的最后一场雪了吧，虽然这会子冷，可等到中午雪就化净了，“伊娃，你去蝶舞那里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去帮忙吧，我自己去见十六，嗯，这样他就不会扯到你身上了。”
伊娃看着生茹小小的身子，心思转了一转，“可是你……”他其实是知道东方凌翰把她留给生茹的用意的，只是想要保护生茹安全罢了，有她在，即使是有人要行刺生茹也会化险为夷的，而东方凌翰这样安排了，那就证明他知道生茹现在是有危险的，所以她若是任由生茹一个人出去，就是把生茹置身在了危险之中。
“我走了。”生茹哪里知道东方凌翰的用意，撒腿就奔了出去，院子里游景翔正在堆雪人，她朝他奔过去，“翔哥哥，我们去学堂好不好？”
“不是病了吗？还发着烧呢，不好。”游景翔将手里的雪握成了一团，甩手一掷，便打在了院子里的那棵松对上，树上的雪抖落了一地，雪白一片。
“不烧了，我现在好多了，就想下床走动走动，走了啦，你陪我去。”
游景翔扭头看她，“去学堂做什么？大千先生最近都不会讲课了，她忙，要开始筹备十六的婚事了。”
“不是要来年吗？”
“好象又改了时间了，昨晚上宫里传出旨意说十六的年纪今年正好十六，他又排行十六，今年最宜大婚，钦天监算了算日子，下个月十六正好宜婚，时间有点赶，不过只要认真置办了，总也不会差了的。”
下个月十六。
生茹默念着这个日子，要这样快吗？
可是万飞扬要她抄的经书那么多，她一个人根本没可能抄出来的。
她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已经微残了的白雪，竟是有些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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