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大君,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是你给我的,谢谢你陪我,谢谢你爱我。
可是宫野明美与诸星大,终究是不存在于同一个时空的,如果有一天,我们终将要为这份美得不真实的爱而受到惩罚,那么,我还是要对上帝说,宫野明美,真的很爱诸星大。
相信上帝一定能听见我的呼喊,他会用仁慈之手为你铺垫今后的路,所以,沿着这条光明之路,希望大君还能继续爱我,就请你继续带着我全部的梦,替我好好的走下去。
明美”
手机里的这几行字,赤井不敢再看第三遍,这样的字眼实在太残酷,他不敢再看第三遍。
心碎的声音好刺耳,赤井还是一点一点的体会着,他把头埋进自己的两臂,认真的倾听着。
原来,一向坚不可摧的他,也可以那么的脆弱,一时之间,就像经历了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那股切割在神经上的剧痛,已经渐渐从无法承受,变成无法感知。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体会过的时候,根本不会觉得它是一种必需品,而一旦染上,它却比毒瘾更让人欲罢不能。爱情的痛,甚至可以比过任何一次利刃的穿刺,子弹的镶嵌,它可以如毒瘤般潜伏在大脑,不定时的控制着全身的经络,只要稍微触碰到一点,便可以牵动所有的细胞陷入漩涡。
在电梯里,赤井已经呆坐了10分钟,他的眼睛涩涩的,是要哭吗?可是眼泪这种东西,从什么开始,就已经不是他该有的了,再难过,他都会笑着面对。
可是,他的坚强和隐忍是为了什么?就因为他是个男人,是个背负着家族仇恨,肩负着FBI使命的男人。或者说,他没有那么伟大,就只是为了真纯,为了明美,他也必须坚强。
对啊,他的坚强和隐忍,都是为了最爱的人,但现在明美已经走了,他再坚强,还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坚强而坚强了,没有人再需要他绷紧了神经去隐忍了,可以懦弱一次吗?可以放松一次吗?再强韧的弹簧,都会生锈的吧。
“Judie……”赤井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孱弱的声音,他扶着墙站起来,打开了电梯门。“我没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他托着麻木的双腿,像走钢丝般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平衡。
“好,我送你,我送你回去。”Judie抓着他的手臂,生怕他撑不住。
“不要,不要……我自己走……”赤井挣脱了Judie的手,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穿过大门。走到车子前,他迅速打开车门,还没等Judie追上他,他就已经开着车疾驰而去。
“秀一!”Judie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真的不放心赤井自己开车回去,他情绪不好,万一出事怎么办。她立即开上自己的车,准备去追,可是Joesen却拦住了她。
“他一定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 他情绪不稳定,你去追,反而会更刺激他的,这种时候,还是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发泄吧。”Joesen虽然说的很肯定,但他还是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好吧,我不追。”Judie熄掉了引擎。她的心里也很乱,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组织竟然那么迫不及待的除掉明美,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没有了这个人质,组织要怎么对付赤井呢?
一路上,赤井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多少次差点撞到别的车子或路人,他的速度却依然只增不减,方向盘在他手中游刃有余的旋转着。
身体不受控制的想要挣脱这种难以自拔的糟糕感受,可他的思路依然很清晰,他清楚的认识到组织根本就不屑于用威胁这样的手段,直接杀了明美,直接从心理上将他击垮,才是他们的目的。
明明就在组织里待过三年啊,明明就对他们的残暴了如指掌,怎么还会对他们寄予希望,怎么还会犯这种错。他无法容忍,无法接受,是自己的大意害死了明美。他更无法宽恕,无法原谅,在他和明美心里划下了无数刀疤的组织。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里终于泛起那股温润的液体,它刺痛了眼球,模糊了视线,颤抖了呼吸,震碎了理智。
油门已经踩到了底,他的双手抓得方向盘都要崩裂。开了那么久,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属于他的地方了,已经没有可以让他安然栖息的地方了,明美走了,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天灰了,他的心也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到了郊区,宽阔而孤独的公路,让他更肆无忌惮的狂奔在崩溃的边缘。泪水越流越多,根本无法停止,他努力的深呼吸,努力的控制。无奈,如喷泉一般的泪水已经完全挡住了他前方的路,他只好猛踩了一脚刹车,四个轮子在空旷的马路上刻下深深的印迹。
“明美……明美……明美……”赤井挥之不去这个名字,他伏在方向盘上,终于让每一个细胞都抽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没能及时赶到日本,阻止她去赴死,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自大,总以为已经看透了一切,所有情况都可以掌控在他的手中。
追根究底,是他不该爱上明美,不该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超出自己领域之外的事。是他太自不量力,把明美推上了绝路而无法挽救。对,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路,他该专注于自己的使命,而不是放下了防线一头栽进爱情这个无底洞。爱就爱了吧,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呢?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要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痛?难道,这就叫自食恶果,这就是他擅自更改命途所该受到的天谴吗?
“说好的以后呢?说好要一起构建的未来呢?明美,为什么不等着我,一个人悄悄的离开呢?明美,你现在一个人,一定很孤独,很害怕吧,你一定很想念我的拥抱,我的吻,我马上就来陪你,等着我,好吗……”
赤井好像听到了明美在呼唤着他,他眼前孤单的公路,突然幻化成为一条洒满光辉的伊甸之路,这是明美为他铺的路,只要踏上这条路,他就能永远和明美相守了。霎时间,他看见了希望,他感受到了暖心的风,上帝般慈祥的阳光笼罩着他,在这束光的背后,明美就站在那里,她朝着他招手,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他激动极了,并开始不住的迈开脚步,他狂奔着过去,抓住明美的手,他甚至可以抱住她,吻着她,将她紧锁在怀里。
赤井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明美踏上这条永恒之路,他抹去泪水,从车子的储物柜里拿出手枪。既然答应过不会让她孤单,即使是跨越了生死,他也绝对不能食言。他笑了,他释然的笑了,为了明美的期待,他微笑着在心里,向这个残酷又决绝的世界告别。
“嗡嗡……嗡嗡……”手机响了很久,赤井才注意到,而那道光却消失了,那暖心的,和上帝般慈祥的阳光,随着明美的幻影,慢慢的离他远去。他抓不到了,看不见了,失落和绝望再次占据了内心,明美又再次离他而去了。
“大君……”明美带着回响的声音突然响彻了整个空间,赤井立即摸出电话,明美,是明美吗?
“喂……”赤井接起电话,他的声音哽咽着,他期待着,也害怕着。
“秀一。”是James。
赤井听到这个声音,才意识到刚刚那些天花乱坠的幻觉,差点要将他吞没了。自己到底有多傻,明美已经死了不是吗?而她的灵魂却好像已经幻化成空气,赤井的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都透着她的身影。
“秀一?”James再次叫着他的名字。
“是。”赤井打开车窗让风透进来,这样他才能清醒一些。
“秀一,还好吗?”James小心翼翼的问。
“嗯。”赤井随便回答着,他看了一眼手上紧握着的枪,听到James的声音,他突然有了一丝留念。
“秀一,也许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只希望你好好想想,明美为什么而死,到底怎么做,才对得起她。”James说出的话似乎比风更能让他清醒,他握着枪的手颤抖起来。
“明美为什么而死,到底怎么做,才对得起她。”赤井竟然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想一死了之,虽然这是最好的解脱,可不是正好如了组织所愿吗?他的眼泪再次滑落下来,在枪膛上泛起一道涟漪,自己的这双手,还没有亲手把Gin扔进地狱,他还不能死,还不能死。
“我知道了。”赤井回应着James,他把手枪放回原位,并用香烟里的尼古丁,唤醒极度混乱的大脑。
“嗯,差不多,该回家了,别让大家担心。”James最后叮嘱着他。
“嗯。”赤井挂上电话后,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好像把体内的所有的水分都流尽了,算了,反正无能为力,干脆就让它流吧,也许流到尽头,会流入一片全新的天地。
“伊甸之路不是那么容易踏上的,是吗?明美。如果想要到达伊甸,就必须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凤凰的重生,生命的更迭,没有死,就没有生。
明美,这个世界大到我们无法掌控,更够不到拥抱,可是,它又小得无法容纳一个简单的梦,一段纯粹的爱。如果放弃这个世界能让你快乐,至少在另一片天地,你能安睡,就算代价是要永远的失去你,我也愿意用这样残忍的代价,送你踏上伊甸之路。就让暖心的风,慈祥的阳光,和上帝博爱之手,代替我微不足道的爱,抚慰你安睡吧,在那片永恒的乐园里,尽情的做永远不会苏醒的梦,在梦里,还能有我,就够了。”
赤井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已经无法修补的心,他只能不停的给自己洗脑,不停告诉自己,明美在另一个世界,会过得更好。
可是再也无法看着她,听着她,抱着她,吻着她,这样的事实,他怎么能够接受呢?再怎么洒脱也好,终究无法让心脏去删除记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他的泪是否能淹没撒哈拉沙漠,他终于累了,泪也干了。
眼泪已经浓缩成为养分,浇灌在他残缺的心里,爱不再完整,体内的魂魄也堕进了黑洞。双手空了,眼前暗了,口中亲吻的余味似乎也淡了;冰山消融了,身体被冰封了,甚至连心里最后的巢穴都给摧毁了。
他要如何重建呢?这堆废墟在心里占据了几乎全部的位置,烟飞烟灭,扬起的尘埃洗涮着每一寸有过明美的回忆。或许不必再重建了,让这座遗址完整的在心里矗立,矗立着,存在着,时间的洗礼,终会让它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