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刘嬷嬷她的身上没有带钱,便将她头上的一根银钗子给了奴婢。后来,她应该是警觉了,就拿了几个银元宝跟奴婢将她的钗子给换了回去。可是奴婢已经在那钗子上面做了手脚,她的发钗中间有条桃花一般的花纹,奴婢就在上面小小的划了一个圈,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陛下你一查便知,那钗子是她贴身的,宫内其他嬷嬷都是没有的……”
柳筱淑看了她一眼,倒确实是个伶俐的丫头,宫内的这些得力宫女,要论有她这份机警的,也就只有白芷了,若是能够留为己用,只是可惜,踏错一步……
皇帝听完不语,传命宫外等候的侍卫进来,嘱咐了几句,便有一批人带走白匀,一批人往仁寿宫去了,此刻,昭和应是正在同太后用膳。
一阵喧嚣后的偌大的宫殿,人走之后,倒开始显得 越发沉寂,因为等待,安静的气氛被无限拉长,皇帝斜坐榻上,将一本书翻得哗啦啦的响,不住眼的瞄着柳筱淑与贤妃,二人面无异样,开始研究起新到的一批绸缎来了。 细细低语,安静的很,反倒是显得朕自己有些不安与急躁了起来。
昭和,自己最疼爱最珍视的女儿,她这几年是有些胡闹,甚至怀孕期间,都没有半点为人母的样子,还是跟驸马胡闹,险些让腹中的胎儿……只是她再如何胡来,再如何跋扈,再如何无法无天,她对朕,却还是孝顺的,可她现在,为了嫁祸筱淑,竟然连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皇帝皱紧了眉头,他是一万个不想去相信的,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真的……
时间正在如水般逝去,柳筱淑跟贤妃依旧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多疑如皇帝,就更加的相信,这件事情绝非人为策划,而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来了,却更加的觉得压力重重……
处决,还是不处决……
皇帝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出外面的大殿,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昭和,唉……
猛然想起了媛儿生前所说的那句话,当感情与权威相碰撞,陛下,你会如何抉择?
不由更是轰然一震……
“启禀陛下!”
此刻,殿外突然传来了高声长鸣,打断了他尚未了断的思绪。
皇帝怔了怔,皱皱眉转头,看了过去。
而柳筱淑跟贤妃皆是无声的吁了口气,也都凝神紧张了起来。
来人是前来回报的宁玉与御前带刀侍卫沈晨,他们依照皇命拿了刘嬷嬷来问讯,此时正捉了那老婆子跪在阶下,见皇帝徒步出来,立即将一枚簪子高举奉上。
证物么,皇帝接过,拿在掌心里端详,果然在白匀方才指证的部位发现了一个不明显的圈形印记,皇帝冷哼一声,咔嚓一声,狠狠地捏碎了簪子,二话不说,一脚踢翻了那个在地上指瑟瑟发抖成一破烂泥的老婆子,寒声道:“拖下去,杖毙!完了把她的外衣剥了,送到昭和的面前!”
话毕,拂袖转身进殿,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时柳筱淑刚巧也出来,见皇帝的神色不善,微微一叹道:“陛下,不宜大动干戈,何况昭和她不日就要临盆,御医嘱咐了,万万不可受惊吓……”
“是啊,陛下,有什么事情,咱以后慢慢说。”贤妃也是满脸担忧,开口道。
皇帝冷笑一声,并未言语,而只是抬起头,看着殿顶,神情中的暴怒之意已经渐散,倒多了几分无奈。
柳筱淑还要劝,贤妃却冲她摇了摇头,皇帝眼尖,瞥着她道:“你摇头做什么?”
贤妃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开口道:“陛下并未打算大动干戈,相反会息事宁人,所以让贵妃姐姐不必再多费口舌了,毕竟,陛下的心思,也绝非是臣妾们能够猜透彻的。”
“你怎么知道朕没这打算?有人要害朕,害筱淑,甚至还搅和了昭雅的生日宴,朕为何不能动她?”皇帝说着,目光已然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
“陛下想听真话吗?”贤妃再问,心下却是忐忑的,小心的拿捏着度讲话。
“但说无妨,朕倒是觉得,你跟心颜那丫头有些像了,大大咧咧,耿直的很,这放在朕的后宫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皇帝倏而一笑,眼神迷离。
贤妃正色,道:“陛下如果真打算去计较这件事,那刚才这刘嬷嬷,那就应该留下活口,既然杀了,自然是打算掩了这事情,抹掉了,如果臣妾没猜错的话,陛下接下来是给这个嬷嬷她随意按个罪名,然后把昭和身边的人全部换掉?将那嬷嬷的衣服当着太后的面、送到昭和那里去,而不是将人证物证丢过去,陛下无非也是想要警示一下昭和,却并不会与她来真的。”
皇帝深深吸一口气,默然半晌,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开口道:“朕还有折子要批,就先走了,以后这后宫的事情,你们姐妹好生操持着吧。朕倦了,也不想理会了,看那罗常在是个老实乖巧的,不如就提了她当个三品的婕妤吧,也好给你两打打下手。”说罢,却又颇有深意的看了贤妃一眼,竟自起身去了。
留下柳筱淑跟贤妃二人,对视,二人眸中都带着几分失望,不过相比起之前,陛下心里对昭和的那一座无坚不摧的墙壁,似乎起了裂痕,这也算是一种成功吧。
“本宫乏了,就不送妹妹了。”柳筱淑道,靠着白薇,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储秀宫的殿内。
“臣妾告退。”贤妃应了下来,转身离去。
当夜,天气突变,下起了冰雹。
这春天下冰雹,还真的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大病初愈的秦心颜跟尚在养病的金晓凯,还有一起养病的珠儿母女几个,齐齐坐在一张桌子上,玩起牌来了,好不热闹。
珠儿的孩子给绿荷抱着,同样交给绿荷的,还有变身为小娃娃的蓝心,虽然秦心颜并未追问为何蓝心还留在秦王府,但是蓝心的这个秘密,她确实很清楚的。他三年会变一次身,只因为他身体内的毒素未清,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将生理机能都降回到最初始的样子,以减轻痛楚,变身期间为半个月,这期间只要不被人攻击,合理用药,便能保证下一个三年的安然无恙。
故而,他愿意留在这里,也就留在这里咯,而且珠儿的孩子尤其的喜欢他,和乐融洽,珠儿的笑容也愈发的多了起来,这也是一件好事。
纵使翠儿的事情是她自己自作孽,但是对珠儿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秦心颜是有恻隐之心的,更是带了几分略微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希望珠儿可以幸福,她的全家都已经是不幸的了,而她,值得过新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秦心颜见到永志那个人渣的时候,会是那般暴怒的缘故了。
虽然,秦心颜已经委托了陈遇白陈大人,一旦搜捕到此人,就让他在休书上面签字,令外再将他收监,至于,理由么?
殴打和惠郡主够么?
秦心颜笑的很嚣张,这露骨无比的笑,让这一向淡定的陈遇白陈大人有些发毛,便随手写下“拐卖幼儿、欺男霸女、以下犯上”记录备案。
这几条,该是够让他吃好几年牢饭了,秦心颜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京兆尹衙门。
只是,暂时的办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又将祛疤膏药给了妙昀儿,目送妙昀儿进大理寺监牢去陪秦无惑,秦心颜本该是可以暂时的休憩一二的,只是,她整个人反而却坐不住了,东窜窜,西跳跳的。
秦王妃看出缘由,这几日,都没见了上官安奇的踪影,无人知其下落。
但是,秦王府内的诸位“乡亲们”还是很想念他的。
秦心颜也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了起来,似乎,真的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他在的时候,烦的不行,他这会子突然消失了,反而觉得更加的不习惯了起来。
对,都说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可怕,一是习惯,二是依赖,一旦成了“所谓”的“约定俗成”,突然这规则被打破,那就会让人很不习惯。
“郡主,可是在想官小侯爷?”绿荷看着频频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秦心颜,开口道。
“是你个大头鬼,你们能不能不要整日在本郡主的面前提他,不去想他、竟然都仿佛觉得他整个硕大的人影出现在本郡主的面前了,烦不烦!”秦心颜将手中的树枝用力扔进了湖中,扬长而去。
绿荷看着秦心颜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郡主几时候也变得这么别扭了呢?
明明就是想念的紧,承认一下,会肿么样呢?
绿荷抱着珠儿的孩子,一手摸了摸蓝心的头,宛如一个奶娘一样,笑嘻嘻的绕着秦王府内的湖转圈圈。
………………
三月初一,城郊,湖心亭。
只有两个男人,坐在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