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恍然,确实,如果所有的人,现在一股脑的对安若素进行攻击,陛下反而就会减轻对安若素的疑虑,这些臣子们太过着急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实在是太不智了!
陈国师是会察觉圣意的人,又一向是真正的老谋深算,此刻看到局面有点过火,皇帝的表情也万分微妙,便轻声咳嗽道:“好了,你们也不必如此,这驸马爷不过是想要为君分忧,虽然嘛,这法子确实是激进了点。”这句话说出口,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似笑非笑。
秦心颜在心头叹了口气,安若素啊安若素,你真是聪明到了极点,选择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只是要见到皇帝,更是要逼得皇帝看清楚,才不过多少时日,这朝中,就已经有多少成为了秦无释的人,让他意识到不妙,让他知道秦无释的野心,也让他看清楚安若素跟昭和所处的劣势——
他是如此地了解皇帝,了解他的多疑、狡猾,和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以及对权力的极度渴望跟强烈的占有欲。
而皇帝要的,是平衡,当秦无释弱势的时候,他自然会用心扶持这个儿子,可是当他意识到,秦无释已经羽翼丰满的时候,就会让他忘记对秦无释的喜爱与失而复得的欣喜——这就是皇帝,圣心始终在摇摆不定,安若素让他自己被千夫所指,才能引出皇帝的怀疑!只要一点点怀疑,就能让秦无释原先做的一切,全部都付诸东流!
秦心颜心头冷笑,安若素,你果然好狠毒的心思!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林志涣也是一笑,转而和颜悦色地对安若素道:“安驸马,臣也知道,你是一心为国事担忧,但是,你毕竟年纪太轻,看不出此事的厉害之处。这一路往西往南而去,经过许多城池,山高路远,大大小小,数千村镇,若是贸贸然出兵,军饷粮饷不够你也知道,兵士们必定不受控制,所过之处,肯定会滋扰地方百姓,年初灾情刚过,陛下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让百姓们暂时得到安抚,城镇乡镇也正在建设之中。你想想看,到时候,不光是外患,还有内忧啊!这么一来,可就不妙了。”
秦心颜眯起眼睛,姜果然是老的辣,林志涣基本不开口,若是放在以前,他也只是看看热闹,若非他的女儿嫁给了秦无释,他此刻也不会多一句嘴。但是他一说话,那可就直接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皇帝这种心思狭隘、占有欲强烈的人,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外患,而是内部的祸乱。不管是什么朝代,自动更迭都是很正常的,若是官逼民反,这皇帝就要换个人做了,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地方的战乱,就改变原先的主张呢?
安若素的目光,慢慢转到冷面林的身上,自然知道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继而缓缓舒了一口气,道:“林寺卿,我并不是信口开河,是真的想为陛下分忧。”
他的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为君分忧?我看是沽名钓誉吧,说什么带军出征,没有粮草,你要如何出兵?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安驸马莫不是神仙,可以运筹帷幄于此,而退兵千里之外?”
“哈哈,是啊,安驸马神通广大,好心让我等见识一二呢。”另有一大臣附议。
皇帝缓缓地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人群,却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安若素,道:“你有什么法子?”
秦心颜下意识地看了安若素一眼,却见他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像是早有腹稿,随后他大声道:“臣方才已经说过,请陛下同意我领兵出征,军饷粮饷,臣自会解决!”
“妹夫要亲自领兵出征?”秦无释目光利如飞羽,直射而来,“妹夫,你想得太好了,不知道这场仗你要打多久呢?”
安若素不急不缓地道:“只需打三个月。”
秦无释微笑,道:“三个月?只怕今年国库里所有的银子,都划拨就位了,哪来的额外军费呢?你所谓的自己想办法,难道不需要通过国库?”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问题,没办法解决,所有人都认为安若素今日之举,是在自如其辱,自己给自己找难堪。毕竟,如果安若素没有好办法解决军饷问题,他今天的举动就会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个笑话,预备看着安若素变成笑柄。只有秦心颜的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异常平静,在场之中,相对最明白安若素的人就是她。安若素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既然敢提出来,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自掏腰包吗?
安若素轻轻笑了笑,道:“陛下,臣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更是一国的驸马,臣生而为民,臣情愿将自己拥有的所有宅邸,并各处田产地产,全部折现,不仅如此,臣问过了,昭和公主也愿意将她全部的嫁妆、积攒的银钱拿出来充作军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嗫嚅着双唇,却是并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拿出自己的家产,全部充作军资,安驸马这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国家是国家,个人是个人,大家都在千方百计充实自己的小金库,回头还要想方设法从皇帝那里掏出一点而来,拿自己的钱去倒贴国库,谁会这样干啊!
陈国师挑眉,故意为难道:“这些钱怎么够二十万大军的军资呢?安驸马说的,依旧是天方夜谭。”
敏锐的秦心颜注意到,官员之中有人互相传递了眼色,在片刻之间,便有五名臣子推开人群走了出来,“安驸马说得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西南的民众也是我万历的子民,他们正在受难,我们怎能让他们再等上三个月呢?到时候,兵灾弥漫,百姓受苦,我们难道就能够高枕无忧不成?”
“是啊,安驸马说的对,臣也愿意捐出家产!”
“对,臣也愿意!”
“不就是一点钱吗?怎么能够比得上那些罹难民众的生命呢?”
一时之间,从五人蔓延到十多人,虽然在上百人的大堂里,这声音听起来反响并不大,但秦心颜却意识到,安若素的支持者,他们其实一直都隐藏在暗处,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申援。这一幕,不过是安若素事先安排好的罢了。
安若素在这些人的声援之下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他继续道:“国师大人说的是,我个人的财产,自然是不够。”
随后,他一步步向陈国师走过去:“国师大人,您是陛下最信赖的臣子,富甲一方,你的供奉与赏赐,每年都是所有人之最,想必,你最是不介意慷慨解囊,为百姓捐这一笔款的人了!”
陈国师他纵然老谋深算,却也没想到安若素会来这一招,被他气得向后倒退了两步,转头望着皇帝,刚想要叫几句冤枉,可一看皇帝铁青的脸色,竟然离奇的已经变得缓和,甚至还带了几分深思之色,陈国师猛然一惊,顿时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话头一转,道:“陛下,身为人臣,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的,臣愿意带这个头,率先捐出五千两黄金。”
秦无释刚要开口,却见到人群之中秦心颜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他顿时明白过来,知道皇帝此刻已经转了心思,不能去当面顶撞,若是自己说反对的话,只怕要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故意阻挠这样的义举,让人以为自己是吝啬之人。
秦无释压住心头这口气,也微笑道:“既然连国师大人都慷慨解囊,无释自然也不能落后,我也愿意捐出五千两黄金,作为军资。”
安若素冷笑,随后看向其他人,道:“雍亲王都大开尊口了,其他忧国忧民的臣子们,想必也不会吝啬——对不对,李丞相?还有,林寺卿?”
李丞相早已看出这些人中的暗潮汹涌,也看穿了皇帝此刻表情的意思,虽然在心里极为不爽安若素,却还是笑了笑道:“驸马爷说的对,臣虽然这几年家中变故不小,未曾守住多少财,国难当前,人臣自当挺身而出,我自然也不甘落后,只是我确实情况特殊,不像诸位能出那么多银子,这样吧,我就出五百两黄金。”
秦心颜差点笑出来,李丞相你可真是小气得很,家里死人也没见你办过多隆重的丧事,你就算是把给李彩蝶准备的嫁妆拿出个三分之一来,恐怕丝毫也不逊于其他人,偏偏要装成一副清廉的样子,在皇帝面前博个好脸,还真是老谋深算。
其他人都是一脸菜色,想来也知道,他们的荷包全部都要大出血了。但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雍亲王派的,既然秦无释同意,他们也没办法公然在皇帝面前反对。只能把心头的怨气与怒火都压抑下来,咬牙算自己要吐多少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