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铁壁,也似乎都在微微的晃动,铁壁上出现的是一个清晰的掌印,却也不曾后退过一分。
刘城昱收了掌,无奈一笑,道:“看来,我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秦心颜很艰难的转了转头,非常忏悔的道:“你骂我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想骂我,你从前就说过,让我不要轻易冒险,尤其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你何错之有?心颜,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不会拦你,若有什么不好,我陪你一起便是。”刘城昱微笑。
“更何况……”
他轻轻握住秦心颜手指,有些无奈、也有些惆怅的微微一笑。
“我怕我一人解决不了你的困难,关系你的生死,我不敢逞能,在来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他。”
话音未落,便听见飞马疾驰、齐齐而来,来势凶猛、迅捷如雷,整个地面都好像在微微震动,漫天烟尘里,隐约听见训练有素的军队按照各级命令分散包围的脚步声,更有一骑抢在了众人之先,穿云蹑电,长驱而来,尚未赶至,便已悍然厉喝声起:“不必穷追!救人为先!你们都听好,把这里全部都给掀了!”
……
八角巷最末的一间院子,桃花依旧开得热闹,那枝垂在门边的桃枝,不曾因院里的惊变而摧折一分。
青石板的巷子平滑洁净,连一根草节都不见,阳光照在淡青石的地面上,遥遥看去,恍如晃动的波影。
远处高楼,似乎有人吹笛,笛声悠远,曲折幽微,如绿波淡淡,自天际倾泻而来。
那是一片极为安静祥和跟幽谧的气氛,如同这江山千古,从不因主事者的更替而换颜,长天厚土,永恒不老。
沉静的巷子里,却有人飞快掠过。
那飞掠的姿态,如一朵蓝色的云一抹清逸的流光,一捧长天飞落的仙泉之水。
刘城昱。
这是一条长长的巷子,在最后一间院子之前,有一个转折,如同一个精巧的角,横在来客的眼前。
他流水一般的身姿,突然在这个转折前停下。他目光极其精准的在转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掠,随即蹲下身去,轻轻拣起一个小小的物件。
那是一只耳环,上好的翡翠,啄成别致的海棠形状,质地华贵雕工精美,等闲店铺是做不来的。
刘城昱的目光上移,看见转角墙体上,有被重物和硬物摩擦的痕迹,青砖从上到下都有破损。
豁然抬首,将耳环攥在掌心,刘城昱比刚才更快的射了出去。
黑色木门前他停也不停,风一般掠进,那一枝垂落的桃花,也被他快速行进带起的风声惊动,纷纷碎落如红雨。
院门启处,刘城昱停住了脚步。
忽然觉得不能前进,不能呼吸。
那一种隐藏在心底久未发散出来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再次重来,疼痛地研磨着他的记忆……明明已经尽了自己所能,只为想好好站在她身侧、或者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候她、保护她,为什么事到临头,还是发现我还是完全无能为力?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倒的,全是心颜带去的秦王府的护卫。
而原本该是正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狼藉,屋子倾毁,墙皮掉落,满地乱糟糟的毁损的家具物事,这个院子外表看来一片寂静,里面却十分狼藉。
刘城昱掠到废墟之上,在地面一寸寸查找,他的手指不顾污脏的一一摸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在一处碎成几块的铜琵琶上发现了他担忧且害怕的血迹。
手指轻轻一拈那血迹,血色淤紫——
是谁受了内伤?
是谁?
谁?
一想起某个可怕的可能,刘城昱便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似乎在绞紧,尚自温热的鲜血突然也变得冰冷,却不知到底是血冷,还是自己的指尖寒冷。
眼光一瞥地下,隐隐露出的是铁器的尖端,刘城昱伸手去扳,却扳不动,以他的真力却无法撼动的东西,那一定是深埋在地底下的。
刘城昱仔细看了一眼那碎得不堪的铜琵琶,裂口在中间,边缘不规则,是被来自两端的重力给挤压断裂的。
重力……
刘城昱的手指一抖,钢琵琶的惨躯,也在他手上再次粉碎。
不要是她……
就晚了一步,天香楼的背影,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心颜,你千万不要有事……
刘城昱长吸了一口气,再不做任何停留,飞快地掠出了院子,先去了飞鹰阁,再去了秦王府。
不多时,八角巷外震响隆隆,无数飞马疾驰而来,来势凶猛,迅捷如雷,整个地面都在微微的震动,漫天烟尘里,隐约听见了训练有素的军队按照各级命令分散包围并驱散围观百姓的脚步声,更有一骑抢在了众人之先,穿云蹑电,长驱而来,尚未赶至便已悍然厉喝:“你们听好,把这里,都给本阁主掀了!”
三千人齐齐掘地,场面蔚为壮观,画面格外的美。
孙佳林从马上骨碌碌的滚下来,扑向那堆废墟,大呼,“心颜姐姐?心颜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
上官安奇黑着脸,将他往旁边一拎。
孙佳林看见上官安奇的脸,知道自己还是闭嘴的好,遂围着地面转了三圈,趴到地上,用鼻子拼命嗅。
上官安奇原本不想理他,只想找找有没有心颜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转眼看见他这副德行,怨气又不打一处来,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干嘛,”孙佳林默默的爬起来,悻悻道:“我好希望,我是警犬。”他想了想,趴在地上,屁股撅起老高,抓着个玩具似的小金锄头,吭哧吭哧的挖地,挖了半天,地上才掘出个浅浅的小坑。
上官安奇此刻纵使是满腔焦灼,也不能不管秦心颜看重的这小屁孩,大步快速过来,手一伸拎起某只球,怒道:“这里是连着铁板的浮土,你挖什么挖?你是来挖坑还是来捣乱的?”
孙佳林在半空中很有气势的瞪回去,“我来愚公移山救心颜姐姐的!”
“呼——”
很没面子的孙佳林被上官安奇给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扔到再次赶到的刘城昱的怀里。
他一把接住飞过来的孙佳林,一把再把他传送回到马背上,将自己掌中的耳环给递过去,道:“我已经让属下全员出动打听消息,安奇,你看这个。”
“我已经拿来了陛下的圣旨,令九门关闭,从现在起,只进不出,所有出城者都要有九门提督的亲笔通关路引,一只鸟也不许飞过阳城的城墙!”上官安奇面色沉重的接过来那个耳环,问道:“谁的?心颜从来不戴耳环的。”
“陈水仙。”迎上上官安奇询问的目光,刘城昱静静的解释,“刚才,我已经问过,就在我们去陌西的时候,陈家置了这座宅子,刘家跟秦王府都去喝过酒庆贺,水仙,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水仙就算一直都跟心颜有些小绊子、小过节,也从来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
上官安奇有点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讲话都尚未喘一口粗气的刘城昱——从心颜出事到现在,刘城昱从西苑去到东街的小院,再去飞鹰阁,去秦王府布置命令打探消息,再几乎紧跟着自己的步伐,就赶回这里,这样的周折奔忙,才花了半个时辰,还面不喘气,脸部变色,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上官安奇的神情有些黯然,道:“换句话来说,水仙的背后有人,而那些人,很早就已经潜伏进了万历,也许他们迟迟不行动,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心颜,所以,安然无恙,最近他们的目标突然转向了秦心颜,所以,水仙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就算不惜背弃自己深爱之人,也要达成的目标,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什么样的组织。”
“安奇你说得对,”刘城昱颔首,“我怀疑,这是一批别国潜伏在阳城,长期执行密探任务的间谍,平日里以三教九流的身份收集消息传递回国,遇到需要便执行一些秘密行为,就使用非常手段去派达任务,好比,俘虏心颜。”
“看来,她们想对付心颜也是有一段日子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心颜声名大燥之后。”上官安奇转头看士兵挖地的成果,人力无穷大,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整个小院的地面已经全部被翻开,正屋周围的地面,更是被掘地丈许,露出整间屋子下设计精巧、占地足有屋子大的巨型机簧。
机簧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齿轮,连着无数错综复杂的链条,齿轮中间还有些繁复设计。精密而又有序的各自排列,如一只幽深的巨眼,森然的望着天空。
真的很难想象,这个普通小院的地下竟然会如此精妙强大的巨物,令人望之生畏,天知道设计机关的人,又是何等的能人。
飞鹰的属下们齐齐用眼神表示了内心的惊叹之情,然后,默契的悄没声息的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