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清楚的知道,时间拖得越长,贺兰宸将越难找到,而一旦令仇人鸿飞冥冥,自己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
直到当年的三月,进攻中洋的秦心颜大军,乘胜攻破了中洋王宫,抓住此刻正在王宫做酱牛腿的贺兰直,事情,才微微有了转机。
据说这位被贺兰宸架空了实权、徒有其名的“闲散王爷”当日那是一个淡定,万历的大军破宫而入,满宫的宫人哭叫奔逃,唯他神色不动,专心致志的烧烤涂酱,士兵们恶狠狠的踢开殿门时,他正毫不手颤的将烤好的牛腿,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香气逼人,可惜万历士兵此刻并不饥饿,他们心里满满的都是恨意,遂一把拽过王夫,便要砍杀。
那男子俯首看着雪亮刀光、毫无畏色,淡然道:“我是中洋的王爷,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儿。”
那语声不高却气度非凡,刀光如雪却不如他神容淡然,士兵怔怔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为他这一刻发散出的气质所慑,还是因了旁的缘故,总之,他们不知不觉的便松了刀,也点了头。
结果,他看见为首的副统领,却在摇头,继续道:“我说,我要见你们的头儿。”
然后,刘城昱看向他,他依旧摇头,“听不懂话吗,我要见的是你们的头儿。”
刘城昱也不和他多话,直接拨了一批人,押解着这王爷,去寻秦心颜了。
秦王已然班师回朝,那么,现在这里的“头儿”,自然就是国师大人了。
满心烦躁的秦心颜,面带微笑的接待了这位王爷,贺兰直往她的面前一坐,上下看了她一眼,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入主题:“我帮你找到你的仇人,你帮我杀了那小白脸。”
“错,”秦心颜温柔的纠正他,“是我要杀他,而且,不关你的事。”
“中洋之灭,在于贺兰宸,怎么会不关我事?不过,现在我也不在乎了,从头至尾,他和我要的,他的目标跟我的,从来就不一样,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我应该早就知晓,并不该在此时此刻来意外。”
秦心颜惊异的盯着贺兰直,不是说这王爷已然成了一乡野村夫、深居简出、被成为闲散王爷已然不过问朝政了么,不是说他只爱狩猎烧烤而不再关心政治了么,难道这个莽夫一样的家伙,并不只是块臭木头咩?那他为什么放任贺兰宸,而不去争取一下把持朝政?
贺兰直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这一刻,这位看起来粗俗乡野与屠夫有几分神韵类似的男子,终于,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贺兰宸是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手刃的怪物,我,我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秦心颜恍然看着他,隐约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与她无关,她淡淡笑起来。
“贺兰直,帮我找到他,我会承诺,给你你所想要。”
………………
远隔众山的万里硝烟,吹不到玉宇琼楼、皇宫内院,吹不到暂代监国的昭雅公主跟驸马孙佳林的身边。
后宫内殿里,昭雅她睡得很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挂着淡淡的泪痕。
孙佳林拿着衣服,有几分心疼的探身看着昭雅的睡颜,想着,她就算贵为公主,其实也是很可怜的,因为万历皇宫内子嗣稀少,虽说她是女儿身,但,监国这种事情,陛下放心不下任何一位妃嫔,交给的是自己的妹妹。
昭雅是个单纯生性,也不是太愿意去管世事的人,所以和别的国的皇室高层比起来,应该算是个潇洒自由的主儿了,不过还是,觉得可怜。
看看,这又挂眼泪了,八成是想到等下要去奏章上没完没了的画圈圈,太悲摧。
孙佳林摇摇头,想着还是自己好,吃的玩的昭雅都带他一份,宫里头更是人人巴结,除了比昭雅少关心国家大事、国家机密,好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孙佳林笑着看向昭雅,伸出手,温柔的去拭她脸上滑落的泪。
“出事了!出事了!”
孙佳林还没完全转过来,手还没缩回,就听见昭雅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再一看,昭雅此刻正忽的一下坐起来,两眼发直的,对着前方的墙壁发呆。
怎么了?
梦游了?
孙佳林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冷不防,被横臂一推,爪子抵在他的脸,一把,却将他给搡了出去。
……
孙佳林石化,有些懵逼的看着昭雅,刚刚……发生了什么?
昭雅却仿若陷入了沉思。
刚才,我做了什么梦?
好像是陛下皇兄?
又好像是心颜姐姐?
又好像是安奇姐夫?
为什么记不清楚?
刚才是谁在轻轻摸他的脸,说:“小昭雅,你要开心的长大。”
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现在母妃已经脱离了危险,除了要成为监国、担此大任比较悲摧些外,我没有理由不开心的啊……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梦。
昭雅怔怔的拼命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究竟梦见了什么,只记得那梦里花香淡淡,还有些奇异的气息,突然觉得,眼角有点湿,他用手指沾了沾,对着自己手指上那点水印愕然,眼泪?
我睡觉睡哭了?
做梦梦哭了?
昭雅抱着被子,呆滞着眼神,问守在自己床边的孙佳林:“小林哥,我刚才有没有说什么?”
“殿下,你说……出事了。”
“啊?”昭雅继续呆滞的转首,“我说了这个?我为什么会说这个?”
“不知道。”孙佳林摇头。
昭雅愁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拍拍自己心口道:“也许是我今天觉得不大舒服的缘故吧。”
孙佳林闻言,睨着昭雅,咳咳,殿下你好像天天都说自己不舒服,好不去尚书房批奏折吧?
“我是真的觉得闷闷的,今天,有些奇怪呢。”昭雅痴痴看着飞龙舞凤的藻顶,突然道:“对了,最近几天的军报,来了没?”
“有,昨日不是刚刚报上来了么?”孙佳林一向记性很好,“殿下你说过的,禹城大捷,大军休整补给,然后犁庭扫穴、直扑中洋,咱们的版图,又要添一大块了。秦王爷正准备班师回朝、通报万历子民这一捷报呢。”
“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很美好,可是为什么,我的陛下皇兄、心颜姐姐,他们还没回来呢,连一向很喜欢写信顺带秀一秀恩爱的上官王爷(安奇姐夫),也一个字都没有给我?”昭雅问道。
孙佳林面对着她这一大串的问题,也答不上来,心里暗自揣摩,怎么一向潇洒的殿下,今天这么奇怪、这么婆婆妈妈的呢?
那是军报,军报耶,您要陛下皇兄或是心颜姐姐谁在军报上说:禹城大捷,昭雅,本国师很想很想你?
那成什么了?
“陛下荡平中洋了,自然就会返驾,以我万历神威,左右不过一两个月,您就可以见着陛下他们了。”孙佳林耐着性子好言劝慰,去唤太监宫女来给昭雅更衣。
可是,昭雅却突然脸色一变、手掌一翻,抓住了孙佳林的手心。
随即闭起眼,好像在听什么。
孙佳林一怔,抖了一下,昭雅一拍,“你别动!”
孙佳林再一怔,老实了,不动了,俗话说得好,媳妇之命大于天……
昭雅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古古怪怪的开口道:“我,我看见了。”
“殿下,你在说什么?”孙佳林眼神迷惘的看着神神怪怪的昭雅。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昭雅瞪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眼神里全是对于自己突然出现的神奇现象的不安和茫然,“你刚才碰到我的手时,我好像看见了一些什么,所以就抓住了你的手,想看清楚些。”
“那你看见了什么?”孙佳林缩着脖子,眼神诡秘的瞅着包子……
昭雅她是不是中邪了?
这,这都在说什么呀。
要不要请人来给她去去邪?
“我看见……”昭雅却在此时突然住口,看向门口处,道:“白芷,你去给我端早膳。”
白芷哦的一声,乖乖出门,看见前方回廊上太监正端着食盘过来,连忙喜滋滋的迎上去。
而她的身影转过长窗,昭雅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却突然贼贼一笑,低低道:“一、二、三……掉!”
“啊!”一声,白芷的惨叫响彻长廊,她刚才去接食盘,不防那太监手上有油没擦干净,擦着盘边一滑,盘子一斜,那一得到盅滚烫的人参鸡粥呼啦啦一齐泼到她的身上。
惨叫声传进内殿,昭雅的脸,刚刚浮起好笑的笑意,瞬间冻结住,松开了孙佳林的手,霍然向后一倒,大力拉过被子往自己脑袋上一罩。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你,你们在哪里,谁来给我解答啊!”
孙佳林再次石化。
……
陌西地界的气候,永远是温暖、湿热的,潮湿得像是永久阴霾,不知人间欢乐再为何物者的心。
秦心颜负手立于窗前,静静看着前方热闹的港口。
她按照贺兰直的独家指点,一直追贺兰宸追到原陌西地界的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