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也要你能够提供的东西,得让我觉得我没白忍让于你、在这里听你废话这么久啊。”赫子云合掌于膝,微微倾身,轻声温柔:“否则,我不高兴起来,不等你考虑留不留我的性命,先就要了你的性命了。”
“你是人类与鲛人的儿子,”秦心颜一下便石破天惊,语不惊人死不休:“全武陟的高官贵爵都知道,全武陟的百姓都于口耳相传中悄悄知道,但是,只有你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盯着赫子云终于开始震惊的眼神,她开口道:“相传当年武陟皇帝亲征,他格外疼宠的一貌美年轻的妃子,因为闲极无聊、寂寞不已,便去珊瑚山游玩,却被鲛人所掳,不知所踪。翌日,侍从在一处山洞中寻到人事不知的她,回去之后,她便怀孕生子,十个月后,武陟皇帝有了长子,就是你,赫子云。只要稍稍推算时日,你父皇便知道,你非亲生,甚至还是个人与鲛人结合的奇异物种。而你的母妃,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服毒自尽,晟家的人,在你出生的那一年,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原本在武陟的名门望族,彻底消颓,连晟家旧人,都无影无踪。”
“胡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突然之间,被这样的信息袭击耳膜,这对赫子云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他方才的温柔,也顿时一扫而光,转为暴怒,厉声道:“你这女人,我看你真的是找死来了,你是在污蔑我的皇族尊贵血统,污蔑我的千秋声名!”
他在暴怒之下,一挺身站起,砰的一声撞到车顶板,一个黑衣人探头进来看,这次的没上次的有运气,赫子云的衣袖一拂,一股微腥的真气忽的席卷出去,那人一声惨嚎,面色发黑的栽下车辕,显见是死了个透彻。
赫子云随随便便一掌就打死属下,霍然回首,盯视秦心颜,目光微微发红,真就有几分那人首鱼尾、会食人的鲛人一般,渗人可怖。
秦心颜静静的看着外面,不为所动。
赫子云冷笑,“你胡扯什么东西?荒谬!如果我真是那什么鲛人之子,我的父王怎么容得我长大?还晋封王位?你竟敢骗我!”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声突然出现异常,微微飘出几分诡异的高音出来,而他那紫色的瞳孔,也显得更加的渗人。
而袖底的掌影一晃,霹雳刀刃一现,直抓向秦心颜的天灵盖!
可秦心颜却猜到了他会有此举,愣是连眼睫毛也没眨上一丝,抱膝看着窗外,淡淡道:“你怒极之时,你的声音就会变化,有穿透之力,现幻音之状。这便是鲛人特有的超声,发散的时候如波涛之状,直直的渗透进人的骨子里。但是,只要事先堵住耳孔,且不同你对视,就不会有事情。”
话毕,秦心颜慢条斯理的从两边耳朵孔里拿出两团棉花。
赫子云的手指停在了秦心颜面门之前,并未再动。
“你喜欢海水,嗜爱游泳,你可以在水里泡上几天不用出来,都不会有恙。”
“你爱吃海鲜生食,你从不吃素却可以吃海里的植物。”
“你基本每天都在吃鱼,当然,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吃人肉。”
秦心颜徐徐开口道。
“那又怎样?”赫子云冷冷道。
“你见识广博,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习性。”秦心颜笑得讽刺,“至于为什么你没死,还人模人样的做了这许多年的王爷――我也可以告诉你,因为,你出生之时,恰好你父王亲征回来。在你父王从你母妃的手中强抢过你、要将你掐死的那一刻,突然有个和尚拼死闯进来,称紫气东来,一人可兴旺武陟,他的眼眸为半紫半黑,带着上天的使命而降生,他天生神力,他才思过人,他日必可助力武陟开疆拓土,称王称霸――”
“然而,找遍皇宫,唯一符合条件的,就是皇帝手里即将殒命的那一个!也就是你,赫子云!”
“你因此留得一命,长大之后,果然善战英勇,且用兵诡诈,屡战屡胜,战绩显赫,年纪不大,竟能与万历的秦王并称大陆两大战神,为武陟国真的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而你的父王,是个功利至上的人,他用得你,自然不会亏待你,反正你的母妃以及外祖家都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了,留下你一个,也没什么。”
“但是王位,只有你自己以为你有希望,只有你自己以为你生而与旁人不同,定有帝位之份,却不想你的特殊性,顶多只能保你的一条性命而已,至于别的,都是非分之想!”
“现在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那诏书上的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了吧,那弯弯的跟鱼一样的符号,加上一条代指人类的直线,便是说,你是鲛人,而上面画着的一个叉,便是说,你不配继承王位,所以在诏书后面,就简简单单的写了赫子嘉三个字,简单粗暴的宣告了结果。你的父皇,现在都在防备你,不然,也不会你被拿住一丁点的错处,就落了个流离失所、全国通缉的下场,可笑的是,你还以为他将你视作亲子,视作左膀右臂,还在等着他传王位给你!”
赫子云的手掌,好像钉死在了秦心颜的面门前,一时竟不知道是收回,还是不收。
秦心颜瞥了一眼他那目瞪口呆的痴呆模样,漫不经心的拨开他的手掌,也不想看他的表情,更不想做他的心理辅导,只是单纯觉得今日话多费神、还需要补养,赶紧从小桌的暗屉里丢了一颗灵芝丹药进嘴里,然后优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补身体的参茶。
赫子云的这些身世隐秘,是她在前世就已经掌握了的,安若素是个心思诡谲的人,他有野心,若非他没有皇室血统,他肯定早就将秦无惑给解决料理了自己上。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相信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最先做的,就是对各国的顶层人物隐秘信息的搜集,以作备用。虽然这些隐秘安若素并不会告诉自己,但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却知道了一些,今次重生,有了飞鹰阁的相助,这些隐秘,便调查的更加清晰了,与自己记忆之中的资料吻合的话,那就是真实的了。
尤其是在武陟的这些密事的调查当中,赤心所提供给秦心颜的,比安若素那些最出色的潜伏隐卫调查出来的,还要详尽准确许多。加上秦心颜原本就是个记性好的,了解过,便一直都记在了心里。
当初,第一次听闻赫子云的身世的时候,她真的是不信的,觉得安若素发疯了,鲛人,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武陟皇帝自己搞的把戏?
不过,自从她有次无意中路过珊瑚山,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你不知道,但绝不代表它没有,不要用你的见识浅薄去否定知识。
马车外有风声呼啸,马车之内却寂静如死,良久,一声轻笑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这笑声先是轻微颤动,随即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宛如从胸腔之中喷薄而出的疯狂之笑,夹杂着独特的超声高音,如怒如暴风般、几乎要将车顶给掀翻般,不停歇的笑着。
明明那笑声如此狂放,可是,秦心颜却觉得,他笑的并不快乐,沉沉的压抑扑面而来,透出悲伤,透出悲愤,还有歇斯底里的无奈。
秦心颜抿着嘴唇,毫无怜悯的看着他,任他越笑越冷静,越笑目光越灼热,越笑容颜越浮华美丽。
他是名震天下的战神禹王,那个一直以为自己贵为天之骄子,血脉中流淌着高贵的皇室血液,却懵懂不知的在世人讥嘲窃议的目光中生活了二十年,直到在绝望之时,方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连人都算不上的怪物的孽种。
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接受的了的。
所以,秦心颜在等待,等着他崩溃,或者奋起。
因为,没有别的路。
生来注定,他不能怪任何人,这是命运的选择,也是命运给他的。
众生皆苦,谁又能侥幸能免?
人各有命,就像她,如果可以选择,神他妈会愿意被身边亲信之人辜负、然后重生一次,去报仇呢?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命运之锤毫无怜惜击中你的时候,能铿然以意念相拼相搏,击出火花的勇敢者,才配成为不朽之人。
拼杀、争斗、胜出,永远靠的不是蛮力,而是灵魂里那股敢于向日长啸、一戟裂天的热血与豪迈。
秦心颜翻着白眼,漠然道:“再给你半个时辰――你再不笑完,我就不给你机会了,笑比哭还难看,影响我的食欲。还有,赫子云,我跟你讲,我的耳膜比什么都要紧,你赔我棉花,这种棉球可不好制作!”
笑声忽收,快得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赫子云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