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瑾意味不明的看着上官安奇,“官小侯爷,还有何赐教?”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那漏风的牙缝中艰难的挤出来的,听得都让人觉得难受不已。
“不,小王只是觉得,不应该就这么给你一个痛快。”
“你…算你狠……”东方瑾道。
“哦?”秦心颜看了一眼上官安奇,给他比了一个口型。
“小王我想留着你,放长线,钓条鱼,也不免小王我千里万里的长途跋涉,才不是来看你斩首示众的呢。”上官安奇勾唇一笑,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将士上前,将他给抓住。
“对不住了,都督。”将士嘴上虽然是这般讲,但是面上一丝丝愧疚的颜色都不曾有。
既然圣旨已经颁布,其意也很明显,也就是说,只要是跟东方瑾撇清关系,那其他人都不会有任何的麻烦,而且还能够就地升一级,反正也只是换个领导人,无伤大雅。今日的一切,我们自然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你…你们……”东方瑾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周围的这些人,以前一个个都说着誓死效忠,可现在呢,却是这样的一副德性,瞬感人间百态,万时苍凉。
“得罪了,都督。”秦心颜手一挥,被缠敷的紧紧的东方瑾,便被绑走出众人的视线之内。
上官安奇笑了笑,将另外一边袖子里面的明黄圣旨给收了进去,秦无释还真是个聪明的,准备了两道圣旨,若反,则杀,若顺,则留。
东方瑾,路是你自己选的,怨我不得。
营中的其他诸将,早已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的有些昏昏然,全然不知所以。
其实,东方瑾此次奉命迎击陌西来袭,却是不疾不徐,他的心思,座中有点级别的将领,心里多多少少也都有点数,除了性情勇悍急功好利的副将是一力赞同,其余人多少都有些犹豫的,虽然东方瑾他没有明说,更没有明的下命令、分工云云,但是,类同于谋反一类的事情,一旦失败下场可是株连九族。就算事成,从来那些开国有功的功臣,拜王拜相、活得长久的,又能有几人?在这秦氏皇朝是将领,在他东方氏皇朝手底下,不还是将领?
拎着脑袋,去苦杀奋战一场,到头来,算一算,也没有多大赚头嘛。
更何况,以幽城之军伙同外国军队,来一齐对抗万历全国的军力,对手不仅是有鬼才之名的监国亲王秦无释,还有战神之称、没少以少胜多的秦王爷,这胜算,你要是真的来清算,其实并不大。
但是,东方瑾其人驭下甚严,平日里也多有恩惠,本人作风也是绵里藏针、城府深藏的类型,诸将听命惯了,一时也不敢反抗之心,便都沉默不回应,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当然,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侥幸的想头——
要是,这说不定成了呢?
成了那就是开国之功臣,就算不成,咱俩到时扯个“被逼谋反附逆”的由头,也未必就要被杀头罢?
尚在两难之间,打算交给上司决定自己命运的诸将,今日,原来是打算看一场朝廷来使被诛的好戏的。
结果,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确实有死尸横陈于地,不是来使秦心颜,而是威名满天下的都督大人落难,勇悍无伦的副将以及四名虎将头颅坠地。
谁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娇弱女子,竟有如此雷霆万钧的绝杀手段,二话不说,就奋起杀人,枭首挖心,残很绝伦,都不给你丝毫的喘息之机。
诸将们那也是血战沙场奔杀出的战士,虽然一直都没有得到器重,不曾扬名立万,饶是如此,也被如此狠辣霹雳手段、给震翻了,一时失语。只在心底默默庆幸,还好刚才出手的,不是我,还好就算心里生了那脏污的念头,也没有胆子上前去做。
幸好,因为自己的一时怯意,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凉风从帐篷敞开之处,无休无止的灌了进来,打在了众人的脸上,木木的不知疼痒。
他们只是呆呆注视着秦心颜,这个集万千风华于一身的女子,还有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妖孽万分、美不胜收的男子。
在一地鲜血横流,浓郁饱满的血腥气息里,刚才还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几个将领,瞬间成为尸体,而那个刚才还被自己嘲笑挖苦,轻蔑讥刺而不敢发作的倾城绝色女子,此刻,正一脸若无其事的微笑转首,语声淡淡,送上对在场所有将领升官一级的恩赐。
他们满心震撼,慑然无比,没人敢出声。
长风啪啪,狠烈无双,击打着桌案上的书卷,吹断营外悠长马嘶,昨日满心期待奏起的金鸣,今日早已罢吹。
一张纸笺被风卷落,悠悠落地,秦心颜微笑俯首,捡了起来,随意的看了看。
正是有人写给东方瑾的“共享天下,愿为臣子”的邀请书。
讥诮一笑,秦心颜用指尖轻轻拈起那张纸,上面已经沾染了鲜血,看的让人触目惊心,在风中抖抖颤颤,而那上面浓黑的字迹,尤其是“共谋万历,逐鹿四海”的几个字,如今看来,更是一个讽刺万分的笑话。
而案上,刚才那几个奔放热烈的人,胸膛中猛烈跳动的心脏,如今死寂冰凉,僵硬微紫。
众将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犹豫什么呢?
在犹豫下去,等着自己又是什么呢?
死吗?
还是更加残酷的刑罚呢?
“啪!”的一声巨响,身着重甲的将领们,突然齐齐跪下去,声声如雷,震撼天际!
“臣等领旨谢恩,誓终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致的声音,一齐发射出来,其震撼力更是无穷。
呼声隆隆,传出帐外,碾压着西地夏夜那微凉的空气,士兵们好奇的纷纷从营帐中探首,望向主帐的方向,他们不知道,就在方才好梦沉酣的瞬间,有一个人,已经完美的结束了一次冒险和挑战,甚至可以说已经翻云覆雨,扭转局面。将一群各怀心思的勇悍杀将,牢牢握在手心,集齐一盘散沙,势必冲破一切。
“对外,就说东方瑾死了,明白了吗?”秦心颜挑眉,轻声道。
“是,属下明白。”在迟疑了半秒钟之后,众将领齐声开口道。
星光烂漫,洒在沉寂、有躁动、荒凉又寥廓的这一片土地上,暴风雨前的宁静,谁又知晓未知是何。
………………
幽城边境外,已经出了万历的领土范围。
那里也安静的驻扎着营帐,一个连一个,兵士在帐篷外巡逻。
沉在暗影中的秀丽男子微微仰首,向着天际最为灿烂明亮的那颗星子,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喜悦的叹息。他的脸上,透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与落寞。
记忆总是最可怕的武器,在你即将忘掉一切的时候,突然将你给打醒,猝不及防,如那最猛烈的浪潮,击打着海岸,沉重而且醒目。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在一雅致的阁间嬉戏玩耍。
“三公子,我做你的伴读好不好?”
“三公子,我做你的跟班好不好?”
“三公子,我做你的陪练好不好?”
“三公子,我今日功法又有进益,你来试我一试可好?”
“你好吵啊……你别过来。”
疾行中的少年,无奈停住脚,低首,侧身,看着自己那一身被魔爪抓的惨不忍睹的袍角,叹了一口气,再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那抓着自己袍角,坐在自己袍子上的那个小肉球,又叹了一口气,深深的。
后者小肉球眨着大眼睛,好无辜的好可爱的问他:“三公子,你为毛不高兴?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切磋呀。”
李思郝他其实挺讨厌别人给他起外号的,但是这个小肉球就是不听,天天三公子三公子的叫,李家两女两男,自己明明是大公子的——
但是这小肉球好像很执着,那自己便也不好搅扰了他的兴致,对于他的问题,也不是很有兴趣,直接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行,你别吵吵。”
“为毛?”
“……你才多大?伴读?你认得几个字?跟班?你会伺候人?陪练?你骨头经得起我摔?你不要闹了,我师傅就收了我跟上官安奇两个徒弟,我会的,你都不会,你跟我切磋,你不直接说你来送死么?”
“啊……”东方瑾颓丧,耷拉下卷翘的长睫毛,喃喃道:“原来我百无一用啊……可是,好多人都说我很厉害,是什么天生奇才,罕见的天才。”
“你厉害,你嘴皮子功夫很厉害很强大!”李思郝看着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放开我,我还有事,爹吩咐我的,去迟了我会挨板子的!”
“挨板子叫小丫儿替你挨。”东方瑾毫无良心的出卖了一下自己的忠仆,一脚踢开跟在他身后听见这句很无耻言语正欲扯着他袖子哭诉的小丫,再次粘上李思郝,好像,跟着他是最正确的事情。